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それぞれの愛 分け合えば光る手の中の未来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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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冬日夹杂着冰雪气息的冷风穿堂而过,卷来几片六角的晶莹雪花.
雾气一样轻灵的半透明帏幕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原本拖曳在地面的下摆是如流水一样盘桓着,现在也离开了地面悠悠的随风飘动,仿佛下一刻就会和这冷风一起投入茫茫雪地中.

精致无暇的修长手指,轻轻的揽起了飘摇不定的帏幕,姿势很自然的将它们拨到粗壮的柱旁,再扯住柱上垂下的透明绳索,将帏幕捆在柱上.
做着这些事的女子,所有的动作,都如同她那头水蓝色的长发一样,沉静得不可思议.

你的头发可真漂亮,留长吧,嗯?
簌簌的风声中,隐隐约约有着谁的低语,像是叶尖的水滴滑落到一池静水中,激荡起圈圈涟漪那样的灵动.

她抬起头,清澈仿佛晴空的海蓝色眼眸里,映上远处白雪皑皑的世界,好像又看到那个干净冷漠得像冬日冰雪的男子的身影,独自立在苍茫的雪白中,风雪肆虐,卷起他白色的披风,然而他的表情仍然是淡淡的,有些玩世不恭,完全不像他带着冷峭霸气的名字.

他说,纱莱雅,总有一天,你会离不开我的.

2

雪族精灵,人们提到这个称呼的时候,总会有一丝的畏惧.
他们拥有操控冰雪的强大能力,他们可以让春天寒冷,令盛夏结冰,他们常年居住于外人不知道的神秘之所.
据说很少有人见过雪族,在人们的传说中,雪族的人孤傲又自我主义,从不接受馈赠,也不会轻易与别的种族合作.

然而很可惜的是,雪族那些圣洁高贵的光环,到了纱莱雅眼里却只剩下"真是有够狼狈的啊"这么一个反映.
也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某个雪族的男人没给她留下一个好的第一印象,她在西比尔森林的区域里练箭术却正好看见一只已经受了伤的血噬狼追着一个同样狼狈的男子,出于正义感她顺手一箭结果了那只魔物,然后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上前去查问男子的伤势,结果寥寥几句对话就让纱莱雅直接想要风化.

"我是雪族."说得那个诚恳那个理所当然的男子,丝毫没注意到面前蓝发少女脸上写满了"有你这样的族人真是雪族的不幸."
"小姐你能不能,稍微帮我一下呢,这个样子,可没有办法走到城镇里去啊."
"这个嘛..."双手抱肩,英姿飒爽的女骑士把面前的男子自上而下再自下而上打量一通:"目前也只能把脸和手洗干净,衣服什么的,我可没法子帮你,除非你想穿女装."

听到她半是戏谑半是玩笑的话语,他倒是很礼节性的笑,说那没办法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她看见他脚边泛起了晶莹的白色光圈,像是阳光照耀下的冰凌闪烁的光彩,淡淡的炫目,一个漂亮的魔法阵就这样铺展开来,魔法阵中心光芒旋转着升腾而上,汇聚成耀眼的光柱,将他的身形完全笼罩,片刻后,光柱的形态渐散,光芒有生命力一般重新凝聚,成为巨大的光球.

很感兴趣的看着面前的一切,纱莱雅开始很认真的思考对方是不是想学习一种叫做蚕的生物.
事实证明她完全想错,这不过是雪族所有法术中一种比较实用的回复术,光芒散去后,她看到的是和之前判若两人的他,虽然衣衫并不算十分的整齐,但确实是有着不同于别族的高贵气质,尤其是那对淡蓝得近乎透明的眼瞳,幽深得无论怎样都看不到底.

"我叫霖凛,那么小姐你呢?"
"..纱莱雅,冰日·纱莱雅."回话的时候她偏过了头,因为不知道怎么,她觉得自己脸颊似乎有些发烫.

3

次日,在自家宫殿里,纱莱雅在看到那个微微弯下腰,正向自己父亲行礼的男子时,往殿中迈的步子不自觉的就僵硬了一下.

那个男子正是昨日自己在西比尔森林遇到的人,不过他的着装与昨日已经完全不同,及地的披风上,细致的白色纹路蜿蜒出精致威严的图腾,披风里罩是白色的戎装,腰间,淡天蓝色柔韧的佩带上垂下几缕淡金色的流苏,靴子是一般贵族们常见的短靴,靴筒处镶嵌细碎的水晶,一闪一闪的仿若夜空星辰,这身打扮,任何一个人看见,都会惊叹于那简约中透出的贵族气质--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明明第一眼看过去时觉得,这是个还算温和的男子,但越是接近,就越是觉得他如一把入鞘的剑,隐隐约约的锋芒毕露.

"霖凛·艾斯特,我仅代表雪族和我的父亲向您致敬."左手轻搭在右肩,微微颔首,礼仪做得相当到位.

纱莱雅有一瞬间本能的觉得这个人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他抬起头时,纱莱雅注意到他的目光望向了自己,然后在她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时,对方已经挪开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而去直视自己的父亲.
她听见自己的父亲埃迪·帕特力克在问他话,言语之间似乎有怠慢的轻视之意--她知道,那是属于王者一贯的傲慢.

"这可真是稀罕,雪族王室之人,不是向来不与外国交往的么?"
"我想您是听到传言所以误会了,其实雪族人向来都是希望与外国交好的,只是,有的时候,外国的贵族对我们的态度,实在是令人心寒呢."

霖凛浅浅的勾起了嘴角,唇齿间溢出的言语微微带着笑意,然而话语的内容显然是含而不露的一丝不满,淡蓝得近乎透明的眼眸里,也隐隐约约漾起了一抹像是嘲讽又是轻视的涟漪,似乎在表达着,如果您要对我无礼,那么也恕我对您无礼了
埃迪·帕特力克毕竟经验丰富,他知道什么时候见好就收,也知道对方的傲气来自于何处,因而也只是轻笑一声,略打个圆场,唤了侍从带客人去休息,就宣布散了早朝.

霖凛看着帕特力克离开,眼眸里隐隐涌动一丝杀意.
身边的侍从小声提醒,说艾斯特大人,我们离开吧,声线平稳听不出波动,完全不像是侍从应该有的口吻.
嗯,知道,你先退下.

轻声吩咐了一句,霖凛径直走向一直立在殿侧的蓝发少女.

"啊,昨天真的很抱歉,冰日公主,对您隐瞒了我的身份."

抬起头时,他看见少女水晶一样的蓝色的眼眸里,流转过莫名的潋光,说不清是不认同还是别的什么,但至少他可以肯定,那,不是厌恶.
呐,好像,猎物,上勾了?
他暗暗勾起嘴角,给了她一个优雅却别有深意的笑容.

4

"昨天真的很抱歉,对您隐瞒我的身份."

听起来不急不徐的话语和冷澈的声线,足以让一般人为霖凛不动声色的魄力而惊叹,而优雅的唇线勾起的弧度,也足以摄人心神,这样的男子,本身就是一个令人琢磨不透的存在,对这样的人,或许远远观看才是正确的选择.
然而对于纱莱雅来说,她可没有心思去管对方是否迷人或者是否危险或者二者兼有,总之她现在最想做的是抽死这个男人.
如果说昨天你不说是为了低调行事我还可以原谅,但是现在你还要特意过来跟我说算什么,耍我吗?!

"你在生气吗?纱莱雅."看到殿中除了自己和她之外再无别人,霖凛有些狡黠的眨眼,突然直接唤了她的名字.
"你明知故问."纱莱雅挑高了眉头,后退一步,微抬起脸,审视一样的盯着霖凛,眼神也许是怀疑,也许是负气,又也许,什么都没有.
"冒犯了呢,我先告辞了,如果有机会的话,会换个好点的方式跟你道歉的~"伴随这句话的,是他突兀却绝对不会令人厌恶的一个吻手礼.

什么啊,这个人,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虽然是很不满的撇嘴,但是纱莱雅也很清楚自己心里没有对这人划下"讨厌"的定义.

如果是别人的话说不定早就翻脸了吧,也许因为曾经见过他不一样的一面所以才没拒绝,走在缀满了哥特装饰的长廊上,纱莱雅看着那片晴空,不自觉的想着.
如果是别人的话连碰也不要碰到一点,因为是个可以利用的棋子所以当然要好好对待,走出了那个堂皇却冰冷的宫殿,霖凛深深的吸气,为自己刚才几乎不经大脑的动作做了解释,刻意忽略了心底荡漾起的一丝杂质.

亚斯帝国的第二公主,冰日·纱莱雅
一开始其实并没有想过要你做我的棋子,只是你出现得太恰巧了,虽然这么想好像有点对不起你救我一命,不过,这也许就是神的旨意吧.
在跨上自己的黑色马匹时,霖凛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无比华美的宫殿,宫殿最高处的塔楼,几乎要刺入炫目的太阳.
就像那时刺入父亲身体的剑刃一样锋利无比.

"喂,霖凛~我看呐,我们还得在这里多磨一些时候啊,否则留下什么痕迹就不好了,回去可要被修理一顿.."
"这里还没出他们的势力范围,你还是暂时低调一点继续做你的随从吧."沉声提醒身边同样骑着黑色马驹的人别太放肆,男子幽深的双瞳里描摹出了冰冷的杀意

再没有比那个夜晚更深沉的夜色了.
即使火焰狰狞的窜上了半空,也无法撕裂铺天盖地的黑暗,熊熊火光发散出的灼热气息,在它们真正扩散前已然冰冷.
因为雪族所在地气候寒冷的关系,火焰很难燃烧,所以火焰,对于雪族来说本来是神圣的存在,然而当这神圣的存在变成杀戮的工具时,它也就和冰雪无异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你啊.

不知道能够令你痛苦万分的,是失去至亲,还是失去自己的生命呢?
我很期待,在短暂的未来,你能够给我什么样的答案.
狂妄得自以为是的君主.

"游戏即将要开始了呢...这次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来玩?"对于霖凛的警告置若罔闻,骑着黑色马驹的年轻男子将目光从堂皇的宫殿建筑上收回来,慵懒一笑.

"晴廪,你还没打算现在就让人看出端倪吧?"
"听你的就是了,那么,我们,暂时,先走吧."

5

"叮!"

细长的佩剑从主人手中脱离,落到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碰撞的响声格外清越.
蓝发的女子立在原地,有些怔忡的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一时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海蓝色的眼眸里似有若无的一丝茫然,直到金属冰冷的质感盈满了手心,她才像突然惊醒似的,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面前褐发的男子.

"心不在焉的话,干脆别练了."落夜·特里亚皱紧了眉头,平和的声线里微微蕴了一丝不悦.
"对不起,特里亚老师."纱莱雅有些犹豫的道歉,面前的人一向是严厉的完美主义者,这样的言语对他来说,几乎是不屑一听.
"要是刚才是在打仗,你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既然有了觉悟,就别只是嘴上说说."

丝毫不留情的责备着面前贵为公主的女孩,落夜灰色的眼瞳里的不满显而易见,纱莱雅本想争辩,然而转念一想自己也确实不在理,也就闭口不语
有些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落夜正想着是不是要直接给纱莱雅下逐客令让她自己回去反省反省,另外一个人过于悠闲的声音倒先插了进来,说你这样严厉就不怕被指责以下犯上么?

落夜连头也没回,只是一扬手,便有利器刺破了空气,直接向说话人所在处飞去,其动作的迅速让人根本来不及看清他到底用了什么武器--也就是说,要避开这么突然的攻击,是很困难的事情
不过对方确实避开了,因为落夜很清楚的听到金属刃坠地的声音,姑且不论到底是被打下来的还是没击中目标自行掉落,都可以下定结论--这人不一般

"霖凛·艾斯特,我可不记得父王有下过让你随意进出宫殿的旨意!"

落夜还没来得及开口,纱莱雅掷地有声的话语已经先一步挑明了对方的身份.
原来是霖凛么,难怪对自己的攻势那么了解,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家伙还真是不甘寂寞,前些年的苦头还没吃够不成,这回自己上门要让人家灭族吗?
心里七七八八的盘算了一番,落夜回身,于是殿门口银发男子的身影逆着光铺满了他的眼瞳.

"冰日公主,看起来你的父亲并不是什么都告诉你了."丝毫不在意的笑着,霖凛迈进了殿中,坚硬的靴跟敲击在大理石的地板上,踏出有节奏的步子.
"你到底是..."纱莱雅还想说什么,落夜却扬起手示意她暂时安静:"我想这个小子应该是找我的吧."
"啧,如果我说我是看不惯你这么训斥人无聊的插话,你会不会想杀了我?"耸耸肩,霖凛显然是对落夜擅自判定自己的来意颇有微词.
"是这样啊,那么就容我先行告辞了,不过你最好别再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因为你的关系,她今天的状态显然不怎么好."若无其事的从霖凛身边擦肩而过,落夜甩下的话语中,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还真是,让人讨厌的家伙啊."

霖凛目送落夜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回身打趣了一句,却看见蓝发少女狐疑的表情.
纱莱雅确实是感觉到有些奇怪,先不说怎么这个家伙可以自由进出自家宫殿,跟落夜像是很熟的样子也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因为据说落夜·特里亚除了自己的家人,从来不会跟外人结交,更别说是一贯在人们说法中高傲又难以接近的雪族之人.

"有疑问的话,不如我们去外面走走?我可以慢慢解释给你听."像是看透了所哟的想法,霖凛耸肩:"我啊,可是完全不想呆在这冷冰冰的宫殿里呢."
"我可以相信你吗?"
"如果我要对你不利,我随时可以动手."仿佛说笑一般的将大不敬的话语说出口,霖凛上扬的嘴角里不知为何也蕴了抹邪气:"我的实力,你知道."

纱莱雅不置可否,将落夜塞给自己的佩剑还入鞘:"那么走吧,我知道一个地方,不会像宫殿让你感觉这么不自在."

6

镜月湖,是位于皇室属地莱茵森林里的一片水域,之所以会叫这个名字,并不是毫无缘由的.这方水域因为被森林环抱,很少有人涉足,所以水格外的清澈,通透得如同最纯净的水晶,传说阳光铺展在水面上时,水底同样也是一片阳光的碎金,当然这个说法的可信度并不高,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镜月湖就像点缀在大片苍翠间的一颗明珠一样,泛着淡雅而晶莹的光泽,静谧且高贵.
纱莱雅其实是很少到这里来的,因为她总觉得这优美的景致下多少都流露着几丝孤寂,对于个性率直的她来说,这样的氛围显然不在她的喜好范围内,偶尔几次来这里还是被妹妹克莉丝硬扯来的--所以说,今天她会主动到这里来,实属难得.

但是追根究底起来,也许到这里的原因仅仅是为了霖凛,从纱莱雅看见他出现在宫殿里的那一刻,她就本能的觉得,他并不适合那些极尽奢华的场合,虽然他似乎天生就该呆在那里.然而他的眼神里却流淌着一种令人不易察觉的冷漠--拒绝和人接近的冷漠,和这镜月湖优雅之下透出的孤寂异曲同工,所以她才会将他带来这里,虽然不能确定他是否会喜欢,不过至少,绝对,不会反感.

而事实,也确实如纱莱雅所料.
在来到这里以后,霖凛的眼神有一些微妙的变化,但是这种变化究竟是好是坏,并没有确切的答案

"没想到皇室的属地也会有这样的风景,我该说非常令人意外么?"斜倚在一棵看起来很有年头的大树旁,霖凛的目光投向湖的中心,话语里多少都有那么一点戏谑.
"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至于你到底要对这里做什么评价,我管不着."纱莱雅注视着他看不出情绪的面容,半点不受影响的摊开了自己的底牌,言下之意就是我带你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让你观光的,然而,即使听到她如此干脆的通告,霖凛的表情,却仍旧没有变化.
"原来是审讯呐,那么,冰日公主需要我从哪里说起?"

他的爽快倒是出乎纱莱雅的意料,本来她还以为要从这个男人嘴里套话还得大费一番心思,现在看起来显然之前的考虑都派不上用场.沉吟了片刻后纱莱雅直截了当的提出了目前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和落夜·特里亚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我的父亲并不是什么都告诉我了'是什么意思?"
霖凛只是微微的笑,笑容不知道是不是代表轻视,抑或是代表一种贵族的自负.

"冰日公主,我想,你在提问的时候,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盯着她冰蓝色的双眸,霖凛的声音很轻;"你觉得,我会买你的帐么."


纱莱雅显然是没有想到霖凛会有如此言语,惊愕之余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的反映似乎在他意料之中,霖凛的手轻轻在粗糙的树干上一撑,直起了身子,此时此刻,他的笑容,已经不再是之前令人捉摸不透的漂浮,而是非常明显的透着一丝轻视.

"看来你还不清楚啊."言语间不自觉的就流露出危险的气息,如同潜伏在密林深处的猎豹突然睁开了双眼,目光如炬的直视着自己的猎物
"你给我站在那里,别动!"纱莱雅咬紧了唇,利落的从腰间抽出了佩剑,锋利的剑尖直指霖凛的脖颈处,然而就在那一刹那,面前的男子竟然凭空消失了

还没等少女反应过来,一丝冰凉已经在她颈上蔓延开来,她很敏锐的察觉出,那是金属特有的冰冷质感.
意识到自己已经受制于人,纱莱雅并没有慌张,略一思索以后垂下了手臂,剑尖也随之直指地面,而做完这些动作的她,并没有回头,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静静站立在原地.

"还算聪明,你要是反抗,我可不敢保证你的安全..毕竟武器,是没长眼睛的."冰凉的质感瞬间消失,霖凛的笑语即随在她耳边低低的扬起,仿佛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琐事.
"你不怕么."纱莱雅依旧没有回头,话语却是掷地有声:"伤了我的下场,我觉得你应该清楚."
"很遗憾,我没有想过."沉稳的脚步声,青年自她的身后绕到了她的面前,有些倨傲的看着她,眼瞳里高傲得近乎目空一切的神色,和正午的阳光一样刺眼,纱莱雅匆忙挪开了目光不敢再与他对视,就怕多看一眼,自己就会被那傲气的眼神灼伤.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拥有这样既冷漠又傲气的眼神,在他的眼瞳里,你永远不可能清楚的看出他的情感,因为所有的情绪,似乎在他的眼睛里都凝结成了暗调的色彩,隐隐透出沉重的压迫感,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宁静但绝对不会安稳.

对方避开自己目光的举动,倒不是在霖凛预料中的事情,虽然在他自己的国度里,从来都没人敢直视自己的眼睛.
小时候他对此事一直不解,虽然母亲曾经告诉自己,你的眼睛太漂亮了,让人没有办法凝下心神--不过霖凛对此解释向来是无法接受的,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双瞳确实是为人称道的好看--纯净而剔透的淡蓝,仿佛是来自大海最深处的宝石失落的色彩,连被水洗濯过无数次的晴空也无法比拟.

不过他并不觉得这可以成为理由,尤其是现在连面前的少女也避开他的目光,更让他没由来的不悦.
自从那日在西比尔森林里见到她时,他就注意到了,她的眼瞳里有一种傲气,很倔强的傲气,不论遇到什么也不会逃避的倔强,然而刚才和她四目相对的一刻,他分明看见她瞳仁中倔强的神色淡化开了.

"怎么了么,你很怕看到我的眼睛吗?"
"明知故问,你难道你不觉得你的眼睛很令人害怕吗?"
"嗯?说来听听?"头一次被人这么形容,霖凛的言语中多少也透出了不解.
"没有人告诉过你吗?"纱莱雅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我是不知道你到底有过什么样的经历,但是你的眼睛,是绝望的深渊."

空气似乎因为纱莱雅的话语凝滞了,霖凛的表情有一瞬间闪过令人不易觉察的惊讶,因为女孩子确实道出了他心底埋藏的东西.
自己似乎是小看了这个丫头了,不过,幸亏也只是个成不了什么气候的丫头,否则的话,绝对,留她不得呢.
当霖凛发觉自己似乎是因为不用动手杀了面前人而在感到庆幸时,即随对自己无比厌恶.

不过他这个感觉也没能持续多久,因为他的注意力被突然介入的不速之客夺走了.

所谓的不速之客,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少年,发仿佛是被最深沉的夜晚所渲染,黑得沉静,浅棕色的眼眸如同最上等的松脂凝结成的琥珀,阳光跌落在他瞳中也会涣散成一片明丽的碎金.脸部线条勾出的弧度略略显得有些柔软,却依然不失掉男孩子一贯的英气,淡天蓝色衣衫与林中的碧绿竟然也形成了很强烈的对比.不过此刻,他的表情竟然有那么一些窘迫.

纱莱雅睁大了眼睛,刚刚张嘴,却听见附近又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动静,像是已经堆积太久的落叶被踩碎的声音.

"啊啊辉·特里亚你真是的,突然走那么快干嘛..."方露面的清丽少女,口吻中有满满的抱怨,然而在她看到除了辉以外的两个人后,吃惊的煞住话头的同时,脚下也闪了个踉跄.
"克莉斯公主..."被她唤作辉·特里亚的少年扭过身去,嘴角轻轻一勾,扬出些许无奈的弧度,即随对着她伸出了手:"小心一点."
"我没事."轻轻挥开少年,静攸·克莉斯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了蓝发女子的手,扬起脸看着霖凛时,琥珀色眼瞳里的神色称不上友善.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擅入皇室属地?"
"克莉斯..."纱莱雅轻轻扯了扯自己妹妹的衣服.
"呵呵,原来这位就是小公主啊."确认了黑发少女的身份后,霖凛浅浅的笑,笑容里隐隐约约闪烁着一丝暧昧不明,和身后镜月湖上反射的粼粼波光有异曲同工之妙.
"霖凛·艾斯特,我是雪族.至于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小公主请去问您的姐姐."

慵懒的语速,不急不徐的说着再平淡不过的话,但是听在克莉斯的耳朵里就非常不舒服了.不知道为什么,打第一眼见到这个男人起,她就觉得他身上有很危险的气息,在这个男人看似优雅冷漠的气质下,暴戾的味道正不安分的蠢蠢欲动,她看了一眼不远处一袭蓝衣的少年,辉·特里亚的脸色隐隐有些沉,同样也注视着那位自称雪族的家伙,而在她身边,纱莱雅似乎有些尴尬,眼神也在四处游离,找不到一个焦点.

所谓的低气压就是这么形成的,四人各自盘算各自的心事,一时间居然没有人说话,连风似乎也因为这里的低气压而聪明的选择了绕道,于是一瞬间,四周安静得有些诡异.
最后还是纱莱雅轻轻咳嗽一声打破了这片几乎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克莉斯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一向都是来这里的啊,倒是一向不喜欢这里的纱莱雅姐姐跑到这里来才叫奇怪呢."
"我来这里是因为和艾斯特大人有点事情要谈."看了霖凛一眼,纱莱雅抿起唇,顺手捋了捋面前女孩子丝一样柔软的长发:"别这么不友善的瞪人家.'
"我不喜欢他.'克莉斯垂下头撅起嘴,出口的言语像是孩子在撒娇一般.
"克莉斯,好了."
"看来是我的存在让小公主不高兴了呢,那么,容我告辞了."

了解到自己的存在并不待见,霖凛干脆的提出了告辞,言语是那么决然而干脆,以致在那一刻纱莱雅产生了一种"这个人,也许离开就永远不会回来了"的错觉.
"对了,纱莱雅,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你尊贵的身份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在与姐妹两擦肩而过时,这句话没有任何预兆的就从霖凛嘴里蹦了出来,然后他便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树林中,身影逐渐淡出了几人的视线.

什么嘛,真是没礼貌!
克莉斯在心里狠狠的咒了一句,然而看到纱莱雅的表情后她怔住了.
一向高高在上的姐姐,望着那个人离去的方向时,神色竟然是如同一位普通女子一样的惆怅.

7

夕阳淡得近乎透明的光芒懒洋洋的照在旅店古朴的窗台上,深褐色窗台木理的纹路已经不甚清晰,似乎是因为年代过于久远,有的地方还微微泛起了白.

年轻的男子斜坐在窗沿,阳光落在他纯白色的发丝上,给新雪一般无暇的色彩染上了一抹橙色,远远看去,就如雪山上盛开的纯白花朵般纯净高贵,他低着头,正细心的擦拭着手里的匕首,纸张一样薄的刃,纯银的柄,都泛着朦胧的光华.

门锁被扭动的声音让男子暂时移开了放在匕首上的注意力,他抬起眼.对着进门的人微微一笑:"跑去和蓝发的美人约会却被小公主和她的骑士逮个正着么."
这个轻薄的说法让甫进门的霖凛微微挑高了眉,不过他并没有因为对方近乎戏谑的言语而生气:"晴廪,别小看小公主,她的感觉可比她的姐姐敏锐得多."说话时,霖凛的声线里并没有起伏,但听他说话的男子,表情在一瞬间有了微妙的起伏.

"呐,你觉得,今晚的宴会我们可以对小公主动手么."短暂的沉默后,晴廪笑了起来,笑容却仿佛被血染红的樱花,艳丽却残忍.
"收敛一点,我们的目标不是她."霖凛低低的呵斥了一句,径直越过了晴廪身侧,完全没有注意到晴廪眼里那不可名状的光芒.

无论是在哪个时代,奢侈一向是贵族们的特权.
水晶的宫灯高高悬在拱起穹顶上,璀璨的光华连各色的宝石也要自叹不如,大殿里布置得格外奢华,就算是用珠光宝气或者五光十色这样极尽夸张的词语也不足以完全描绘出它的堂皇,华贵的天鹅绒在舞池周围错落有致的垂下,穿着鲜亮的琴师轻轻拨动着金色的竖琴,一串又一串明丽的音符就在其修长的指间流淌而出,给这份极尽的奢华又平添了几分素雅.

霖凛那一头漂亮的银发已经被他高高束了起来,服装似乎并不是贵族们惯常的舞会装束,普通的白色长袍,胸口处辅以零星的装饰,腰间处以皮质的黑色粗带扎起,自腰间以下的衣摆完全开叉,可以看到紧身的戎装--说是宴会服,但外人看起来,更像战士常有的衣装,不过没有人会在意,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服装,只要是穿在这个男子身上,都奇迹般的散发出高贵的气息,只要他经过的地方,不少贵族姑娘们都会微红了脸,别过目光,却又忍不住偷偷多看他一眼.

可想而知,被这样一个耀眼的人物邀舞,压力是何等的大.
纱莱雅看了一眼自己身侧依然是一脸没好气的盯着霖凛的克莉斯,再看看笑容堪称完美的霖凛,暗暗叹了一口气,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轻轻的放在霖凛的掌心.
因为她这一举动,男子嘴边的笑意更深刻了几分,他往后稍稍退去,纱莱雅也就跟着他的步伐被他带到了舞池中.

竖琴的琴弦被拨动,悠扬的旋律缓缓升腾,银发男子的舞步轻松自如,每一步都是诱惑,每一个动作都是足以令人尖叫.
蓝发公主的长裙甩开了流畅的弧,流水一样的蓝发也似乎被这迷醉的气氛所诱惑,张扬的在身后飞舞开,两个人都是近乎完美的存在,整个舞池里的人们几乎都停止了舞蹈,只是怔怔的看着仿若精灵般眩目的两人.

是谁说的,极致的美丽下总是隐藏着锐利的危险?
一道尖锐的光芒划过了半空,天花板上传来了清脆的碎裂声,水晶的吊灯危险的闪了几下,倏然熄灭,随后它沉重的身躯脱离了吊环,直直的向纱莱雅和霖凛砸了下去.
纱莱雅的思维有一瞬间的空白,等到她回过神来时,耳边充斥的是宾客们惊慌的叫声.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手上,她这才注意到那个紧拥着自己的男子苍白到不正常的脸色,视线顺着下移,在看到霖凛那被水晶吊灯的碎片割出的伤痕后,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你没事吧--

本能的想要问出口的一句话,却被刺耳的金属碰撞声硬生生截断,有些惊惶的扭头看过去时,映入她眼帘的是蓝衣的少年和一个蒙面人兵刃相接的场景,蓝发少年身后,黑发公主清澈的眼瞳里满满的无法置信.
厅堂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宾客们乱不择路的逃跑对于卫队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过于混乱使得卫队及时找到目标人物成为了相当困难的事情.
落夜·特里亚紧皱着眉,努力逆着人流前行,其实之前一出事他就带着卫队赶过来了,但是现在众人已经完完全全被冲散,耳边全是人们的尖叫,要找一个人简直是大海捞针,所以他只能选择自己先挤进去找到目标.

"姐姐!"

克莉斯惊慌的尖叫在一片喧嚣中显得格外刺耳,落夜努力的抬头看过去,刚才蒙面的刺客已经袭到了纱莱雅面前,手无寸铁的蓝发公主无论如何是抵挡不了对方奇准的剑势的.
但是刺客的攻势依然被化解了,就在剑尖要指到纱莱雅脖颈时,剑身被一股力量硬生生的折断.几乎没有半点迟疑,落夜的匕首凌空而出,擦着蒙面人肩膀飞过后,狠狠钉入墙中,刀身没去大半.

"别让他跑了!""抓住他!"

回应护卫们惊天动地的怒吼的,是一片黑暗.似乎有一阵阴冷的风将所有的灯火吹熄了.
谁也看不见谁,只有无数金属摩擦的声音,令人牙齿都不断打战,原本四散奔逃的宾客们也不敢肆意轻举妄动,混乱的局势似乎因为突如其来的黑暗得到了控制.
但是一切都瞒不了落夜,因为即使在黑暗中,他依然可以清楚的看到发生的一切,所以他当然知道是谁熄灭了灯,刺客又是怎么逃跑的,他一清二楚.
可是他没有行动,也没有说破,只是叫人重新去把灯点上,然后告诉所有人,呆在原地不要动.
灯重新点起来的时候,卫队已经大部分集结完毕,六人一组护送着宾客们离开.
熙熙攘攘的人中,落夜透过人群缝隙看了一眼方才霖凛和纱莱雅呆着的位置,那儿已然空空如也.

"哥哥."辉·特里亚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了他身边.
"嗯,小公主没事吧."略略打量一眼自己的兄弟,落夜挪开了目光,继续注视着撤离的人群.
"没事,关于那个刺客...."辉话说到这里落夜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接着告诉辉赶紧去找医疗官,少年点点头,也随着人群走出了大殿.

没用多长时间,殿中的人群已经全部离开,空荡荡的大殿中,之前还燥热不已的空气好像冷却了下来,殿里安静得有些糁人.
落夜走到掉落的水晶吊灯旁,蹲下身细细的查看地面,可是除了碎掉的灯片,他什么也没找到,这个认知让冷傲的男子微微皱起了眉.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抬起手去触碰吊灯断裂的部份,指尖传来了冰冷的触感,不是金属的冷感,而是冰雪一样的刺骨.

他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掌心,没有意义的笑
暗雪一族的后裔,虽然比起正统雪族来力量还是稍有欠缺,但是复仇之心,足够让他们的力量化作最凛冽的冬天.
不过你也真的,太大胆了..

8

"我不用见医疗官."

这是脱离险境后霖凛对纱莱雅说的第一句话,这个时候他的衣服已经染了大片的血红.
纱莱雅安静的看着他,清澈的蓝色瞳仁仿佛琉璃一般寂静,在她的眼睛里霖凛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影子.令他意外的是他竟然看见自己紧蹙的眉.
蓝发少女低下头,将手递到了霖凛面前,白皙的掌心,躺着一个精致的小瓶子.

"这是我有的最好的伤药,刚才谢谢你."
"道谢就不必了,有男性在场时,本就不该让女孩子受伤."
"收下吧,免得日后传出去被人说亚斯帝国没有基本待客之道."

还真是既孩子气又倔强呢.
今天要是不收下这个东西她大概不会让自己离开的.这么想着霖凛拿起了对方手中的瓶子,本想调侃她一句,纱莱雅却像要逃避什么一样匆忙扭头跑走了.
看着她的身影隐没在夜幕之中,霖凛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感觉到自己手心有些濡湿,他低低的啧了一声.

紧张的吧?
紧张什么?

对方不过是个一点挑战价值都没有的小丫头而已.
虽然心里是这么说,可是霖凛没有办法否认自己真实的感受,方才她安静的看着自己的时候,那对明澈的眸子里,仿佛洞悉一切的光芒,让霖凛有一瞬间觉得心跳都要停摆.
神经过敏了吧,就凭她...不过算了,当务之急,是要回去把事情料理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明天不闹个满城风雨才是怪事.
万一让人抓到点把柄,那可是很糟糕的事情.
突然感觉到身后风声有异,刚刚回头,长长的剑已经指向了眉间.
他下意识的要反抗,在看清执剑人后,戒备化作了冷淡的笑.

"不好好的执勤,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有点事情我需要确认,你是要跟我来,还是让我把你逮去见陛下?"
"别这么严肃嘛,闹起来对谁都没好处."两指夹住了剑尖令它偏离自己,注视着神色阴晴不定的男子,霖凛笑得有些邪魅:"落夜,你明白的吧."
"纱莱雅公主呢?"话不投机半句多,落夜手腕一紧,抽回自己的剑.
"哦?那个丫头不是往那边跑过去了么?"

跑?
落夜没法想象那个高傲的女孩子竟然也有"从人面前跑走"的一日,狐疑的看着霖凛的时候,后者已经敛去的笑容,神色依旧飘忽得令人无法捉摸.

霖凛并没有说假话.
纱莱雅几乎是逃跑似的离开了那个有着霖凛的地方后才停下脚步.顺势倚靠在身边的墙上,少女的样子显得很疲惫.
那个人,他到底想做什么?

她稳了稳情绪,试图平复自己跳得过快的心,然而那差点让她窒息的记忆却不依不饶的钻入了脑海中.
在所有灯火被熄灭的一瞬间,她看到了淡淡的白色光华,在他掌心凝聚起来的细微光芒.
纱莱雅不是傻瓜,所以她当然一下就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霖凛在帮那个刺客逃脱---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事实,却让蓝发少女心里微微抽痛.
她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黑暗中她听到自己不平稳的心跳
她想,自己是不是太轻率了,这么轻易的就给予了那个男人信任.自己明明对他什么也不知道.
但是纱莱雅不能否认自己的确是被他吸引了目光,他的眼眸,他的笑容,他漫不经心的话语,还有冷傲下深藏的,寂寞.
西南方向传来脚步声,纱莱雅一震.
她放下手时,映入她眼帘的是优雅而精致的少年,浅棕色的眼眸在黑暗中明亮宛若月之宝石.

辉·特里亚隐隐有些不安.
他不明白为什么静攸·克莉斯会急着把他支出来找她的皇姐,更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在人前英姿飒爽的纱莱雅此刻会黯淡了神色.
沉吟片刻,还是走上前去,单膝跪地,左手搭右肩,略略低下头,几络刘海调皮的垂到他光滑的额前,投下淡淡的阴影,也给一脸认真的少年多添了一分柔和

"克莉斯说想要见您,所以..."

他听到了沉沉的叹气声,但是他没有抬头.
有些人的脆弱,不是自己能够看的.辉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一阵风与他擦肩而过,伴随着轻捷的脚步声,仅仅一瞬间,辉几乎可以很清楚的嗅到纱莱雅身上淡淡的香味.

"辉·特里亚,在我和克莉斯把话说清楚之前,不要让任何人干扰我们."
"我明白."没有动,没有抬头,骑士该守的理解,辉做得无懈可击.
"很好."

纱莱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辉抬起了头,一轮冷月掉入他清澈的浅棕色眼瞳中,扰乱了其中沉沉浮浮的情绪.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往和纱莱雅离开的相反的方向走去--更准确的说,是往刚才一片骚乱的宴会厅走去.
有些事情不自己去调查是不会得出结论的吧.

忆及刚才与自己打斗的刺客那头纯白的发和轻灵诡异的剑法,辉咬了咬唇.
如果,事情真的是猜测的那样,那么,那个人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关系.

9

"哧"的布料撕裂声,在一片黑暗中格外清晰.

借着从窗口落入的泠泠月光,还能够看出男子年轻而英美的轮廓,月光勾勒出他裸露着的上身的线条,紧致又矫健,肤色比一般人略苍白,几乎要和月淡淡的银融为一体.
除了左肩上触目惊心的鲜红以及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伤处涌出的血月色下艳丽得可比拟浓雾中绽放的血蔷薇,但毫无疑问并不是令人欣喜的存在.

看来那人匕首上没有淬过毒.
认知到这一点男子微微舒了一口气,用另一只手摸索着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蓝色的小瓶,利落的咬开瓶塞,将瓶里的药粉尽数倒在左肩的伤处.
细碎的蓝色药末很快覆盖了伤口,然而男子的表情在一瞬间有些许扭曲,一声几乎抑制不住的破碎呻吟从唇间溢出.

该死的霖凛,每次都要带副作用这么强的药做什么,就算蓝雪之晶是最好的伤药,不过这么副作用..在医好前疼都要给你疼死.
晴廪一边在心里狠狠的诅咒,一边开始摸绷带为自己裹伤,但是只用一只手实在是太勉强,他试了好几次也没法把绷带缠好不说,差点还把那堆绕七绕八的东西丢了满地.
欺负我这种回复法术不过关只能用物理治疗的人么.
深深吸了一口气,既是让自己定神也是借此减缓一下左肩烧灼似的疼--虽然压根不管用,晴廪开始再次挑战用一只手缠绷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伤处都差不多无知觉了,绷带还是在顽固的与晴廪作对,就在晴廪暗中咬牙想要把这团东西从窗户里直接扔出去的时候,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晴廪本能的想要叫出那个名字,视线触及门边后却有了一瞬间的惊愕.
来者的面容虽然看不清楚,但是绝对不是霖凛,因为霖凛那头淡蓝到接近纯白的发,即使在黑暗中都可以让人辨认清楚,可是这个人的发色几乎接近这片墨黑.
是谁!

比思想更快的就是身体的本能行动,晴廪随手抄起了放在一旁的短剑,从地上一跃而起.
他清楚,刚刚走入这间房,视力适应黑暗还需要一点时间,而这个短暂的时间差就是他的机会.
出乎晴廪意料的是对方好像根本不受黑暗的影响,自己突如其来的发难竟然被他很轻松的避开,晴廪刚刚转身要做出下一波攻击时,胸口却一重,像是有什么东西生生砸到了胸前一样,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压得人连气都喘不上,更不用说做出别的动作.
手腕被人擒住,短剑叮一声坠地,耳边风声一紧,后背一疼一凉,他知道自己撞上了墙,而对方的手还卡在他的脖颈间.

"啧,倒也是个挺漂亮的孩子."

几乎是靠在耳边的低语,带着金属一样的冰凉质感,晴廪的呼吸节奏变得有点急促
是了,是这个人,扔出匕首伤了自己的家伙.
但是让晴廪觉得紧张的并不是这个人的身份,而是这个人身上散发的气息,冰冷无情仿佛来自地狱的气息,随时都弥漫着一股死亡的味道.

"你想怎么样?"

这句话一出口,晴廪感觉到卡在自己脖颈间的手骤然收紧,所幸的是勉强还能维持呼吸--不想弄死自己么,啊也对,皇家卫队的人都喜欢干那套捉人领赏的事情.

"我该说你胆子很大么?小子,连霖凛都不敢在黑暗里袭击我."
"霖凛呢?"
"你很担心他吗?"
"你把他怎么样了跟我无关,但是你如果想要把我耍着玩的话,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愿的!"
"呵,有胆子....知不知道这样跟我说话你会死得很快?"

对方话音才落,晴廪就感觉到自己的伤处狠狠疼了起来,仿佛有一只巨兽在用力撕扯着他的身体,一开始他死死咬紧了唇没让自己出声,但是剧痛的感觉来得比利剑还要迅猛,有东西刺穿了他的神经,意志最终还是没能抵抗过莫名袭来的巨大疼痛,负痛的呼声低低在黑暗中响起,颤抖又不甘.

"落夜,你差不多一点就行了吧."

熟悉的声线让晴廪混沌的神志多少清醒了一些,柔和的橘色光芒在靠近床头的一侧亮了起来,晴廪如愿看到了那个淡天蓝色色发丝的男子.
落夜几乎是轻哼一声,收回了卡在晴廪脖颈间的手,附身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扔了过去,径直走向门口,出门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神,眼神犀利的扫了霖凛一眼.

"识相的话明天就给我离开这个国家,然后别再踏进来."
"既然你选择了憎恨,跟我们联手又有什么不可以?"霖凛皱紧了眉看着那个男子冷傲的身影,说话语速比平日略快
"我的猎物,你们谁都别想动."
"......."
"午夜以后开始搜城,你最好把事情收拾得利落点."

撂下这句不轻不重的话,落夜反手关上了门,"砰"的一声响,不知道是不是敲在了谁的心上.
晴廪呼了一口气,随手披上了衣服,却突然感觉左肩处有什么不对.居然没有那种伤口的撕裂感.
他有些诧异的去查看状况,看清以后禁不住低低的惊呼一声,原本深而清晰的伤痕像是根本没存在过一样消失得一干二净.
霖凛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异样的情况,快步走上前拉过晴廪.细细的观察了一番后微微松气,自语一声还好,抬起眼注视晴廪时,冷峻的面容多少浮现了责备.

"和落夜那种家伙动手,你也太乱来了."
"乱来么."嘴角勾出嘲讽的弧度,晴廪慢吞吞套好了衣服,仔细的把扣子一个个扣好:"真难得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和恶魔打交道的时候,任何挣扎反抗都是愚蠢的..."

晴廪的手不为人知的一颤,这个细微的动作当然没有逃过霖凛的眼睛.
霖凛低低的叹气,手环上晴廪的肩膀,凑到他跟前,果不其然看到那对纯白的眼眸里闪烁着不可置信的诧异.

"来之前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就是皇室卫队的队长.如果他要抓我们,我们可是束手无策."
"他姓特里亚,你早该知道."晴廪并没有因为霖凛话语里的隐忍而动容,回答也有些冷漠.
"呵..你觉得,一个恶魔,为什么要帮人类做事?"

霖凛感觉到自己扶着的那个人用力一颤,即随僵硬了起来.
晴廪还以为有一刻他的听觉出了问题,但是霖凛不是轻易开玩笑的人,心有余悸的扫了一眼自己痊愈的左肩,晴廪多少也明白了个中缘由,要是刚才那个男人在自己身上留下烙印自己就彻底完了.不过他这么做是干嘛,怕搜城的时候自己被逮回去么?还真是奇了怪了.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总之,想做的事情还是必须做

扫霖凛一眼,略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晴廪好整以暇的发问:"你想怎样?放弃,然后像他所说的那样乖乖打道回府?"
"我不会!"低吼一句霖凛才发觉自己有点失控,扶着晴廪双肩的手力量骤然加重:"但是我要你保证,在我没计划好前,不许擅自行动."
".....哼."

丝毫不留一点面子的打掉霖凛的手,晴廪即刻冷了一张脸,同样也向门边走去,出门前同样撂下一句不轻不重的"怕死的话我一开始就不会跟你来."
摔门的声音让霖凛以为自己耳膜会被震破,回过神时只有满室橘红色的灯光安详的投射.
他望着门口,宝石一样的眼瞳里终于出现了一丝动摇.

你不怕死,但是我怕你死.
你是我现在剩下的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弟弟.
懂么?傻瓜.

10

霖凛是被急促的敲门声折腾醒的,坐起身拧亮灯后,他下意识的往另外一铺床看过去--之前负气跑出去的晴廪似乎在他睡着的时候已经回来了,此刻正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对外界的喧闹充耳不闻,霖凛心知他火还没消,也不去管他,只披好衣服摸到门边将它打开.
门外是几个士兵,肩上的标记明确的揭示了他们的身份,见到有人应门他们也未立即冲入,而是简单的讲明了情况.霖凛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倒是清明如镜,没等对方把话说完他便侧身让开.

屋子本来不大,晃一眼过去就一目了然,所以窝在被子里自顾自睡大头觉的家伙理所当然成为士兵重点关注对象,例行公事的询问了霖凛几句后一个士兵走上去打算掀被子.
那一刻霖凛暗中握紧了拳,他担心晴廪会做出什么有异的举动.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多余了,晴廪只是一脸茫然的坐起身,没有扣起的睡袍因为他的动作略有些滑落,露出了秀气的锁骨,橘色灯光下他的皮肤几乎可以用"晶莹"来形容,眼眸里毫无防备的神色结结实实的震到了除霖凛外的所有人,为首的士兵大概是经验丰富,镇定下查看了他的左肩后便招呼属下退了出去.房间里重又只剩下两人时,晴廪敛去了方才无辜的表情,嘴角挂上一丝轻佻的笑容,目光肆无忌惮的逼视霖凛.

"怎么样?应付这些家伙,我远比你拿手多了,霖凛."

外人听来近乎挑衅的话语,落到霖凛耳朵里只剩下孩子式的赌气.
他清楚晴廪为什么跟他闹脾气,这几年埋藏在他心里的恨意已经生根发芽,开始疯狂的生长,几乎要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所以对于自己有所保留的行动他当然不满.
对于那个曾经毁去自己一切的帝王,霖凛同样恨得咬牙,可是他清楚,除了复仇意外,他还想要活下去.看似矛盾的说法,在他精心的策划下始终相安无事,只是他算错了一步,没有把晴廪的行动算进去就是他最大的失误.

晴廪一直很听话,不但不去做违背霖凛意思的事情,甚至从来不会向霖凛打探他的计划,这让霖凛很庆幸,因为这么以来所有的风险大部分都会落到他的身上,而他有足够的自信去应付,这么绕了一个圈子后,结局就是两人都全身而退的皆大欢喜.也许是因为成了习惯,所以霖凛怎么也想不到现在计划才进行第一步,晴廪就砸了个变数给他.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他再拖,最后就是把两个人都搭进去.

"说吧,为什么擅自行动?"霖凛声音干涩,不像是责问倒像是为孩子闹脾气头疼的家长.

晴廪定定看了他一会,轻佻的笑容慢慢隐去.
"哥."有些困难的吐出这个许久没使用的称谓,晴廪双手狠狠的揪着床单,"哥.他低低的道,你非得要我说明白么?"
"你必须说明白."霖凛表面不为所动,放在身侧的手却握成了拳.

"那好,两条,一是你不想死,二是你不想对她动手."
"......."
"不管你是不是看上人家,至少她救过你,你不是我,你对事情做不绝."晴廪的声音始终透着一丝尖锐:"因为无论怎样你都不想死."
"如果你的理由是这个,我告诉你,你错了."霖凛的眼眸里泛出冷冽的光芒:"我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也不会蠢到用你的命去开玩笑.

有一会双方谁都没有说话,晴廪从床上翻身下来,走到霖凛面前,平静的和他对视.
霖凛有一瞬间思维空白,他见过晴廪很多的眼神,但是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安静的,仿佛一个孩子沐浴在阳光下,静静的享受着那种温暖时的眼神.
晴廪的手伸出去,平稳的扶了霖凛的肩.

"哥,你不擅长说谎,一点也不."仿佛叹息似的低语,晴廪很少会有这样近似脆弱的表现,让自己靠在霖凛肩上,他一字一顿:"你不想死,也不想让我死,这个想法,该放一放了."
"晴廪,我从来没有信过什么不付出血的代价就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这种说法.不过既然你这么希望,那么,三天."
"三天?"
"三天后离境前动手."

在霖凛看不到的地方,晴廪的眼里闪现了不纯粹的笑意.
好啊,他说,随便你吧,只要你动手,就可以了.

[帝都 皇室宫殿]

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了.
送走了纱莱雅,静攸·克莉斯窝进了宽大的椅子里,揉着太阳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宴会行刺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伤了雪族的'宾客'也不算太夸张,可是在医疗官没赶到前这人就溜得无影无踪,那才叫问题大了.

谁都知道,上流社会最看重的就是面子,如果一个客人在主人家里受了伤,不管是擦破皮还是严重到灵魂要出壳,主人都必须尽地主之谊照料,而客人客套一番后也会接受,表明他原谅主人的疏忽,接受主人的好意.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倘若就这么甩手离去,不用说肯定是拂了主人面子,自己脸上也不好看.就算是雪族他也是个贵族,能不明白这么个道理?

刚才自己问纱莱雅时,她心不在焉,又什么都不肯说,好歹姐妹一场,纱莱雅有点什么事,克莉斯猜都能猜准.何况这次纱莱雅眼神闪烁得厉害.
姐姐一定是知道什么的,坚持不说的话除非就是这事实摊出来会牵扯到什么人,而纱莱雅一定是不希望那人被牵扯.
忆及上次在镜月湖边看见的一幕,黑发公主姣好的眉打了一个结.她看得出来,纱莱雅有些喜欢那个叫做霖凛·艾斯特的男人.
但是这次嫌疑最大的好像也是那个男人.

总而言之,事情概括起来就是三个字:很麻烦.
偏偏父皇还撒手不管,说什么这点事情你迟早也要经历,自己学着处理吧.就真的把事情撂了
...到底是为什么可以搅和到这种程度的啊.

"公主?"门外传来少年清冽柔和的声音
"是辉吗?进来说话吧."她立刻坐了起来,满眼期待的望着走进来的俊逸少年:"怎么这么晚,你去哪里了?"
"其实,是去找塞拉了."

这个人,克莉斯不陌生,岚铃·塞拉是一个优雅的暗雪族女子,曾经在暗雪的王室中当过侍女,现在正在特里亚家担任执事.
更重要的是,她懂得很多事情,而且为人很真诚.
"她知道什么吗?"

辉有些踌躇,但最后还是靠近了她,低声说了一些什么.听完后克莉斯神色如常,眼眸中流露的却是不同于一般的凝重色彩.
辉·特里亚站在一旁,心情亦是很复杂,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牵扯到如此地步.

"事情我私下跟姐姐谈谈吧,你不要说出去哦."
"嗯,我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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