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それぞれの愛 分け合えば光る手の中の未来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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どこにでもある唄

月のしず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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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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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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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TAKK,溺爱亚麻

★A团竹马中心,

★劲昭心头好,猫鼠猫最高

★ ACG,声优,古风三者无墙.

★ 目前常驻KD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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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夜晚的骚乱似乎也就只属于夜晚.
除了晚上士兵挨家挨户搜人引起一阵小小的骚乱后,基本上再没别的动静.大清早的皇宫也贴出了告示,将事情避重就轻的描绘了一番,给平民百姓提供了一点茶余饭后的话题.
对于民众来说,此事仅此而已.

如果不是静攸·克莉斯摊了牌的话,纱莱雅觉得自己的日子会好过很多--当克莉斯将那张纸递给自己的时候纱莱雅就知道不妙,她们姐妹两个只有在说起很严重的事情,为避免被人听去的时候,才会用这种交流方式--话可以被听,视线却不是那么容易触及的.毕竟没人嚣张到不通报就敢直接冲进公主的屋子里吧.
看完了那寥寥几语,她脸色苍白的将纸张投入了壁炉中,火焰顷刻间吞噬了那些字迹.烧得连灰烬都不见.

艾斯特.
这个姓氏她早该想起来的,在父王举兵征战的时候,这个姓氏曾一度显赫.
因为不满于亚斯帝国的政治统治,周边的小国通常都会爆发一些叛乱,而暗雪族所建立的国家亦在其中.
虽然同为雪族,但是暗雪在整个雪族中占的比重并不大,通常暗雪一族都会自立门户,和真正的雪族交往并不频繁,关系也不密切.

所以当父王挥师的时候,自然没有忌惮过这近乎是无权无势的一族.而雪族也因为不喜纷争,根本不插手这场弱肉强食的争斗.
纱莱雅那时年龄还小,但她也知道,当战局一面倒的时候,是暗雪之国的君主替那些叛军们扳回了胜算,明明就是个君主,打起仗来却也毫不含糊,一次次的以少胜多,让父王夜夜焦虑.她经常偷偷趴着书房的门缝听自己的父王与军官们谈话,倒不是想听什么军事机密,只是希望快点结束这些战争,让父王有空好好来陪她.

这些日子她听见最多的就是"艾斯特"这个姓氏
据说就是那个君主的姓氏.
再后来,某一日就传来了捷报,说已经打赢了仗,按照父王的规矩,平民他不伤害,但是王族却是一个不留的.
有卷宗记载说,暗雪之国的两个王子在战役中下落不明.

叛乱平息了,人家的国土也被吞并了,剩下的就是统治问题,在这一点上埃迪·帕特力克毫无疑问是个明智的君主,他清楚要怎么样消磨那些人的意志,比起统治者的宏图大略,平民百姓更关心的还是与自己切实相关的利益.从这一点出发,他轻易得到了民心.久而久之,被亚斯帝国吞并的暗雪之国人民也渐渐融入了亚斯帝国,理由很简单,在这里他们依然像以前一样,做着自己的事情,赚着自己的钱.

艾斯特这个姓氏也就跟所有那些战败者的姓氏一起一并被埋没.
时隔了那么久那么久,久得连记忆都被尘封的时候,突然冒出来这个姓氏,又有谁能想得那么深远?

"克莉斯,这件事情你没有说出去,是吧."
"当然没有,不过迟早也得说..."
"不要!"纱莱雅慌乱的站起来,精致的小桌差点被她撞翻.

纱莱雅的反映显然是在克莉斯的意料之中,她也很清楚纱莱雅如此大反应是建立在什么情感上的---当年母后说要把辉调走时自己也是同一个反应嘛.
所谓同道中人的心情.
有些郁闷的敲了敲桌子,黑发少女随手拖过一张椅子坐下.

"姐姐,不是我要说,那个男人他真的很危险."

纱莱雅重新坐了回去,低着头闷闷的嗯了一声.
其实自己都看到了的,不是么?
虽然这样反问自己,但莱雅敢肯定,如果这个时候霖凛来向她说一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无论理由多么牵强自己也会全盘接受.那种明明知道结局肯定就是那个样子,却又怀抱着迫切的希望期待着它改变的心情,实在是太凌乱了.

"姐你倒是说话呀..."
"我还能说什么,克莉斯.你觉得现在我还能说什么?"纱莱雅不自觉的提高了声音
"居然为那个男人跟我发脾气,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早把他的底细抖个底掉!"被无端迁怒的人狠狠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是真的生气了还是单纯的耍小女孩性子.

纱莱雅咬着唇,再没有说话,海蓝的双瞳也因为她低落的情绪失去了光泽,如同将熄未熄的火焰.
静攸·克莉斯终于放弃了,她清楚如果再这么耗下去,先崩溃的人一定是自己而非纱莱雅,她最受不了的就是看到重要的人难过.
虽然来之前辉·特里亚就很有先见之明的告诉她别指望可以说服纱莱雅.但是真的落到这个状况她还是忍不住要郁闷.

"....离开就好了吧?"纱莱雅突然沉声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但是克莉斯凭着默契很轻易的理解了纱莱雅的意思

她扁扁嘴,不情不愿的甩出一句:"只要你说得动他."
纱莱雅像是松了一口气,身子略略往前探,然后她抓住了克莉斯一直放在桌上的手,用力的握紧:"谢谢你,克莉斯."
谁让我跟你是一样的人呢.克莉斯反握回姐姐的手,脸上泛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射入屋子里的阳光,让人感觉格外刺眼呢.

12

接下来的三日,霖凛都没有再出现.
纱莱雅问过礼仪官,知道今晚就是王为雪族使者设宴饯行的日子的时候,心里一下子就掀起了巨浪.
晚上父皇必定是要出席宴会的,如果那之前还是不能见到那个人,不能把事情跟他说清楚的话,一切也就无可挽回了.

虽然现在的时辰还没有到"晚上",但是天色已经由亮转暗了.

她匆忙去找自己的皇妹,询问她知不知道他的住所的时候,换来的也只是黑发少女无奈的摇头.说她也问过那日搜城的士兵,可是后来她去那家旅店的时候,却被告知对方早就离开了.现在想来这也是他们不肯接受父王安排住宿的道理,真出点什么事情,住在旅店的家伙要溜人简直易如反掌.
看见纱莱雅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克莉斯也只有揉太阳穴的份.

她不会跟纱莱雅说什么"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的话,因为说了也是白说.
如果没有理由的喜欢上一个人,那么不管他做了什么,这份心意都不会改变,相反的,如果真的不喜欢,哪怕那个人做得再好,也只会当作没看见.
但是有一点让克莉斯想不明白,那个男人到底什么地方好了,又傲气又失礼,而且还是个危险的家伙,真不知道姐姐看上的是什么地方.
心里诅咒归诅咒,安慰纱莱雅她可一点没含糊.

"姐..而且按照你的说法,他要真的是..想干那种事情,总得学会避嫌,对吧."
"你这是劝我呢还是巴不得我赶紧找人把他抓起来."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黑发少女,纱莱雅啧了一声:"你就指望霖凛赶紧动手是吧."
"我哪有这个意思,不是照你的说法推下去么."克莉斯把头搁在了纱莱雅的肩上:"好啦好啦,不生气,大不了待会那小子冒头前,我和辉帮你去揍他一顿出气呗."
"你看你哪有一点公主的样子."纱莱雅被她俏皮的语气逗得笑了出来:"还去揍他呢,小心把你们两个自己都搭进去."

看见纱莱雅终于不再绷着一张脸,克莉斯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诸神保佑,接着好说歹说的把纱莱雅劝回去换衣服.
仿佛掐好了时机似的,纱莱雅刚一走,辉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神色倒是很淡漠,眼神却明明白白的泄露了一缕不安.


"辉,我知道你为难."

背对着他的少女没有回头,但不经意似的话语,表明了她已经洞悉一切.
那是他们的默契.
年轻的骑士依旧沉默,但走上前的步子明显轻快很多.

"想说什么就说吧,反正..."
"公主您误会了."
"哎?"黑色的瞳仁里盈满了诧异,克莉斯不解的视线投入了辉清澈的眼眸:"刚才你明明就..."
"世界上两全其美的事情存在的概率很低,我刚才只是在想这个而已."
"呐?撒谎吧?你就是在撒谎吧?"换上了一贯任性的口吻,她歪着头端详他:"说假话都不会,笨死了!"

辉笑了,他的笑容总是纯净得犹如茜尔玛宝石纯净的光芒,令人安心.
他想起王后说过的话,那个高贵雍容的女子,在自己第一天成为骑士时,就把自己找去说,克莉斯啊,感觉敏锐到让人头疼,但却是很讨喜的孩子.
现在想起来,那句话里暗示不言而喻.

不过,就算如此又怎么样?身份也好,财富也好,甚至是承诺也罢,在真实的心情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而现在,他希望能看到她的笑.而她希望她重要的人能够不再难过.
仅仅是情感上的交集,却比什么都来得贵重.

"辉,说实话,要是今晚平平安安的过去就好了."
"我也这么希望,哥哥已经增加了一倍的人手警戒,所以应该不要紧的."
"啊哈,落夜总是很可靠呢,父皇也经常称赞他的.说他比你父亲还要厉害."
"是么."看着说个不停的克莉斯,辉温润的眼里始终有一抹淡淡的宠溺:"公主先去换衣服吧,不要等到宴会开始才急急忙忙去挑."
"...讨厌,不要揭我短啦!那我先过去..辉你今晚要陪我,不许当值知道吗?"
"唔."

看着克莉斯的身影闪进了高大堂皇的宫殿,辉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公主殿下就是公主殿下,说话自我主义得很.
有风掠过他的身后,辉心里微微一震,只来得及回过头,寒冰一样的利刃已经抵在了他的要害处.一袭飘逸的纯白,投射在他琥珀色的眼眸中.
注意到执刃人得手的神情,辉淡漠的笑笑

"暗雪族的二殿下,似乎不该有这么失礼的行为吧."

没想到年轻的骑士一开口就说准了自己的身份,晴廪眼神微微一闪烁,很快就沉了下去.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从何处得知这一情报,但是他没兴趣去猜,反正一时半会这人也说不出去,何况从刚才他们大大方方走进来的情况看,大家也并不知道他们真实的身份.
而且,死人是绝对不会透露多余的消息的.

"你知道我是谁就好办多了,带我去见你们的王."没有一刻迟疑,晴廪低声命令道

此时辉已经感觉出来,这个人手上拿着的不是现实存在的武器,只是被他具现化的刃而已,就算出了什么意外状况也能应付自如.
不过他不敢在这里杀人,否则也就不用这么鬼鬼祟祟的跑过来等时机了--这是唯一一点对自己有利的地方
只要拖得住他什么都好办.

"你觉得我可能带你去么?就凭你这态度?"
"你必须这么做,否则我就换个人带我去."晴廪眼神平淡,脸上也有一抹优雅的笑容,但是很冷:"我告诉你,我看你那位小公主可是非常的不顺眼."
"要是敢动到公主头上你就麻烦大了,想试试节外生枝的话我乐意奉陪."被他一激辉也按耐不住心里逐渐升腾的怒意,当我是吓大的么,居然敢踩我禁区.
"辉·特里亚,我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你没有理由对我拔剑."

亚斯帝国那套规矩晴廪清楚得很,但是眼前的少年显然比他想象的更倔强,甩下一句"对公主无礼的我就有理由."后,那对琥珀色的眸子冰冷的迎接自己的目光,压根没想到躲避.这倒是令他始料未及.但晴廪毕竟是晴廪,要对付经验尚浅的少年还是绰绰有余,他危险的眯起了眼睛,扯出艳丽的笑道:"你想知道我杀人是怎样的么?
一句话,就准确的打出了缺口.

辉是没看过暗雪族杀人是个什么场景,但是听也听说过,总之就是绝对不会让人把他们当成犯罪嫌疑人的方法,而且绝对不会留下证据.
不过,据说这种方法是禁术,很耗费心力,也很少人学会,所以鲜少被使用.
既然这位是王室子弟没准他就是少数会的人中的一员.
不答应的话自己倒霉倒不要紧,但是克莉斯......

猛然间觉得脑子里狠狠一疼,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刺穿了神经,有东西狂乱的在脑子里翻腾.
好痛..那是什么..停下!..
思维在顷刻间空白.

晴廪直直的注视着少年的眼瞳,直到看到里面的神色变得一片空白,才满意的笑起来
之前跟他说那么多话纯粹是浪费时间,真正的目的只是想找到意志的突破口而已,这样就可以直接控制他了.
就算刚才辉答应带他去见他的王晴廪也不会跟着他去,有自主思维的存在是最可怕的,根本不能信任.但是傀儡娃娃就听话多了.
而且晴廪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也是因为他刚才的行为被人看到也没什么大不了,在外人眼里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对话场景而已.

"好了,乖孩子,听我说,现在带我去见你们的王,我有点事情要见他."
"......."

果然是听话多了.
跟在少年的身后,晴廪的步子很稳,表情也很平静,只是瞳仁中隐隐有暴风雨肆虐.





13

一切都按照晴廪的计划在进行.
当初他挑上辉·特里亚的原因之一看中了他的身份和地位,虽然年纪轻轻,但是在宫中威信不低,所以他说要做什么也很少有士兵会怀疑会违逆
就像现在,此刻少年带着一个陌生人来到侧殿外要求觐见王,守门士兵也不过是寒暄几句就放人进入.还很自觉的关上了殿门

就差一点点了
竭力压抑住自己过快的心跳,晴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个侍从的样子.
侧殿不大,装饰也稍微简约一些,进门处有两根粗大的柱子,柱身莹白如玉.天花板上出自灵工巧匠们之手的图腾栩栩如生,四周墙壁上零星的挂着一些油画,有风景画,也有人物肖像,画面精致,用色厚重,殿北侧靠墙处立着一个架子,架上有一些藏书,东侧是被放下的厚厚的帷幕.

而那个不可一世的君主正站在一幅画前,不知道是不是在观赏,抑或心思根本就没在此处
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埃迪·帕特力克转过了身,四目相接的一刻.倨傲的目光狠狠刺伤了晴廪
绝对不会忘记的,就是那个眼神.

他就是带着这种眼神把剑刺入自己父亲的身体的.
噩梦一样的记忆此刻在脑海里份外清晰的浮现--整个世界都是火的橙黄和血的艳红.置身于一大片可以把人吞噬的暖色中,却觉得刺骨的冷.
霖凛紧紧抱着自己不让自己往外看,可是自己还是看到了,寒光闪闪的剑埋没在父亲的胸口处,血色四散流离.
他们眼里伟岸高大的父亲,从来不会倒下的父亲,一声不吭的倒在地上,眼神涣散开,最终失去了焦点.

他恨.
恨得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恨得身体里的怒意都要化作肆虐的暴雪.恨得想要把那个男人生生的撕成带血的碎片.
他活下来的理由只有一个...没错,杀!
杀了那个不可一世的君主,否则这样的梦魇就会一直纠缠他,直到死

"有什么事非得这个时候来见本王?"
"是我的主人命我前来觐见的."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稍微有些失控,晴廪连忙低下头,努力做出一个侍从应有的姿态.

他感觉到帕特力克的目光从自己身上冰冷的拂过,沉重的压迫感让空气都变得肃穆起来.
幸亏这样的肃穆也只维持了片刻.

"那么,你的主人有什么需要你转达?"
"尊贵的王,我的主人有一个问题,他说只有您才能解答."
"哦?真有意思,说来听听?"
"您还记得佩里格·艾斯特么?"

伴随这句话的是晴廪手中骤然暴涨的灵光,,如同天际凌厉的闪电,从帕特力克胸口穿入.
晴廪猛的抬起头,纯白的眼瞳透着无机制的残酷,就这样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带着一脸惊惧倒了下去.晴廪走上前,一脚踩在了他的胸口,唇边泛着妖异而狰狞的笑意,死死盯着对方渐渐失去焦距的瞳孔道:"当年你的剑,也是这么刺穿我父亲胸口的!"

被少年踩在脚下的人徒劳的张开口后,便再没有了动静.
晴廪哼了一声,不解恨似的在尸体上踹了几脚:"死这么痛快,真便宜你了."
即随他看向了从进门开始就倚靠在墙边的辉,少年的眼神仍旧是一片空白,对于刚才发生的事情没有一点反应,晴廪在心里暗暗冷笑,说什么骑士的忠诚,被变成傀儡以后还不是废物一个,如果不是看在他还有点利用价值可以让自己从这里脱身的话,晴廪是真想连他也一起干掉了.

还是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不过这次得手还真是意外的轻松,也难怪,统治者一向都这么自以为是.
就在晴廪转身的一刻,尖利的破空声急促扑来,他本能的挥手漾起一片白光,随后便听得乒乒乓乓的金属坠地之声.一惊之下本能的回身.左胸处一凉,喉间浓重的血腥味毫无预兆的弥漫开.几乎同时,不知道打哪冒出来的几个士兵用剑逼住了他,膝弯处被谁狠狠踢了一脚,顿时让晴廪失去了平衡,身不由己的跪跌在地上.

中计了!
一瞬间反应过来的晴廪挣扎着想要起身,早有士兵将他牢牢摁住.
埃迪·帕特力克从东侧的帷幕后面走出来,身后是落夜和几名身着禁军服饰的弓箭手.

"替身.."瞪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晴廪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老不死的东西,你还挺有一手!"
"放肆!"一个摁着他的士兵气不过的抬脚对着他踹了下去,用的力不小,但晴廪吭也没吭一声.
"落夜,管好你的手下,我现在不要这孩子的命."

被点名的男子微微躬身表示领命,即随做了个手势,制止了士兵粗暴的行为.
帕特力克越过地上的尸首,径直来到晴廪跟前,居高临下的注视着那对盈满仇恨与愤怒的眼眸,他不带任何情感的笑了起来

"像,真是像啊,就是这个眼神,和你父亲一摸一样."
"不许你提他!"晴廪暴怒着想要跳起来,结果自然是被死死压制.

帕特力克脸色不变,只是微微弯下了身,抬手握住了刚才射入晴廪胸口的金翎箭,丝毫不怜惜的往外一拔.
箭尖没入不深,因为之前下了"不许要他的命"的指示,箭也没冲要害去,但是这骤然的一拔还是痛得晴廪直吸凉气,喉间浓浊的猩红液体一时全部涌上,一缕冰凉从他唇角漏出,即随蜿蜒而下.晴廪狠狠咬住了唇,不让自己张口,同时用力咽下了嘴里的血

头发被人用力的揪住,吃痛的同时也不由自主的抬起了头,正对上帕特力克的眼瞳,透着王者的霸气和对败者不屑一顾.
半晌,他似乎是赞赏似的说了句"很好,够顽强的"
对于他这句话,晴廪只回应一个"呸",帕特力克倒没恼,但是他的不恼也没影响到周围士兵眼中冒火的行径,要不是落夜下了死命令,他们绝对会拆了这不知好歹的小子

"你刚才说,'死得这么痛快,太便宜你了',这句话,对我而言也是一样的."
"老不死的,你废话真多!"
"你的父亲难道没有教过你,面对敌人不要逞口舌之快吗?"松开了揪着晴廪头发的手,帕特力克后退几步,似笑非笑的看着困兽一样的少年,纵使现在狼狈得不行,也依然那么精致那么骄傲--如果不是他与自己为敌的话,倒还真不想伤害他呢.

"冷静下来,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失败的原因么?"
"滚,我没兴趣听你说话!"
"如果我告诉你,出卖你们的就是你哥哥,你是不是就有兴趣了?"
"...!"晴廪的眼神有一刹那的破碎,一直盯着他的帕特力克当然没忽略他这个细微的变化,他愉快的笑起来,为打破了这个少年的骄傲.

"我的原则是让敌人死个明白."他缓缓的在殿中踱步,声音很平静:"从你们第一天来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们了."
"你们可能以为,这么多年,我杀了这么多人,灭了这么多国家,不会记得你们--对,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自以为是的统治者,对于败在我手下的人,从来不屑去记."
"嗯,我确实是这样的人,但佩里格是个例外.即使到死也这么骄傲的人,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
"你们都和佩里格长得很像,我一眼就认出来了,没想到你们这么大胆.说实在的,我很欣赏."
"但对于敌人还是要有所保留的,晚宴上的行刺提醒了我,于是我开始做安排--当然,如果你们什么也不做,我也不会对付你们.但是,没想到你哥哥没动手,你却耐不住性子了."
"我之所以选择这间侧殿,不仅是因为好设伏,也是因为它的位置偏,即使这间殿出事,也不至于引起太大动静,我还特意没在门口安排太多警卫,结果你就一头撞了进来."
"选择辉·特里亚替你带路是个聪明的做法,这孩子年轻,也有能力,很少遭人怀疑.但却比你预料的要聪明,刚才他没有出手阻止你,是因为他认出来了那不是我."

帕特力克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目光从晴廪身上挪开,落到缓缓走向自己的辉身上.
晴廪突然笑出了声,笑声清脆:"那好啊,就让你嘴里那个聪明的孩子好好问候一下你吧!"

话音未落,寒光乍起,辉几步逼上前,手中的佩剑又快又狠的刺向了帕特力克的心脏.帕特力克猝不及防一时也没有闪躲.眼看剑尖就要触及帕特力克的身体,千钧一发的时刻落夜的佩剑"诓"的拨开了辉的武器,顺势一扭一挑,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辉的佩剑就被打掉在地.

"辉你干什么?!"磁性的声音透着低沉的不悦,落夜一把擒住了辉的手腕
"哥..."辉的声音很虚弱,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切断:"...我..头好痛..."

注意到他几乎空白的眼眸,落夜不用再想也明白发生了什么,没有一点犹豫,干净利落的一个重击.辉身体一软,整个人倒在了落夜怀里.

"居然在我弟弟身上玩精神控制的把戏"抱着辉,落夜目光森冷的回头看着晴廪:"看来你是没吃够苦头."
"恶魔也有亲情吗?"不顾身边士兵随时都可能把自己剁成肉酱,晴廪对于落夜的责问嗤之以鼻.

落夜眉心一蹙,因为是个禁忌的关系,他身上流着恶魔的血液这点没几人知道,现在晴廪说出来摆明就是要他好看,但是落夜毕竟是落夜,表面上若无其事的反唇相讥:"因为我安排士兵就说我是恶魔?那么你行刺王难道就和恶魔有区别了?"

不得不说落夜偷换概念偷换得很成功,这一句话对于士兵们的怒意毫无疑问是火上浇油.
晴廪此刻终于深刻的认识到霖凛所说的"和恶魔打交道的时候,任何挣扎反抗都是愚蠢的"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他们就是有这种能力,化不利为有利.

"王,落夜大人,杀了他吧!"
"对,杀了他!"

帕特力克在士兵的呼声中望向晴廪,那个暗雪少年脸上没有一丝惧色,眼神透露出的讯息只有两个字--鄙夷
这样的人的确是不能留,否则后患无穷.
这么想着他从身边侍从手里拿过了剑,走到了少年面前,看着他处变不惊的神色,帕特力克突然很想要毁掉他的镇定.
践踏失败者的尊严,本来也就是胜利者爱做的一件事.

"你啊,还真是辜负你哥哥的苦心呢.我想他本来是打算自己行动,让你逃走的,但是你却硬要送上门来,我看你们感情也很好,不如把他抓来后.."
"你敢动霖凛!"晴廪的镇定在顷刻间分崩离析,狂怒的情绪轰的被点燃,仿佛那夜冲天的烈火,几乎要把他完全吞噬,但是他不在乎,他的脑子里此刻只有一个念头,把面前这个男人剁成碎块,把他的灵魂撕裂成无数片,让他永世不得轮回.

剑指向了晴廪的脖颈,只要往前刺下去,这个骄傲的少年就永远不能再说话了.
帕特力克快意的笑起来,一如当年他攻破暗雪之国时的意气风发.
毁灭美丽的东西,是很令人振奋的一件事情啊.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帕特力克和他手中的剑上时,侧殿的门没有预兆的轰然倒塌,凛冽的冰风挟着飞旋的雪花席卷了整个殿堂,顷刻间只听得风声怒吼,看似柔弱无骨的雪花此刻竟然变成了最锋利的刃,生生割开了士兵的甲胄,在他们身上留下道道细小的伤痕.
一个半透明的影子流畅的在风雪中奔过,直冲着晴廪所在的方向而去,压着他的士兵只觉得眼前一花,好像有一个庞然大物从他们头顶掠过,掀起一股强大的气浪,鞭子一样抽到了身上,士兵们甚至来不及叫出声就被掀翻出去.重物落地声很快被风声吞没.

正当殿中乱成一锅粥时,一切却突然平静下来,迅速得让人措手不及,如果不是侧殿的大门还倒在地面,且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有被利物刮出的伤痕..以及,那个让士兵抑制不住痛扁此人冲动的少年消失得无影无踪的话,刚才发生的事情十有八九会被 当成幻觉.

不过到底是训练有素,短暂的慌乱后士兵们都恢复了冷静,而这时帕特力克也从东侧的帷幕后走了出来.方才殿门塌下的瞬间,落夜就眼疾手快的把帕特力克拉到了帷幕前,在冰风扑来的瞬间把他推到了帷幕后面,虽然风雪来势奇猛,但却是呈穿堂而过之势,受影响最大的是处在南侧至北侧这条直线上的人,因此避在东侧,又有厚重帷幕作为屏障的君主并未受其害.

"王,刺客逃脱了,是否要追?"
"往哪追?"凉凉的环视众人,帕特力克的表情一如既往冷淡,仿佛刚才那场闹剧根本没存在过.

士兵们沉默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都还没弄清楚,刺客的去向自然也一无所知.
帕特力克转过身,不再面对士兵.而是让自己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一个人的身上.落夜·特里亚在刚才的混乱中也受了伤,右臂的衣衫甚至已经被鲜血泅红,可是他护着的那个少年正靠在他身上安静的沉睡,根本是毫发无伤.

察觉到帕特力克的目光,落夜探询似的看向了这个不可一世的君主.令他意外的是,在那张倨傲的脸上,落夜看到了一丝动摇的神色.

"今晚发生的事情不许外传."帕特力克突然开口,话语掷地有声:"刺客由卫队在一个月内秘密搜捕,不得引起人民注意.殿里尸首清理干净,不要让殿外的任何人知道."

士兵们闻言连连点头称是,赶紧各司其职.
落夜看着士兵们忙忙碌碌,轻声道:"王,属下以为您会追查到底以绝后患呢."
"对,我原本是这么打算,但我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褐发青年了然的笑.
的确,如果王非得要把霖凛他们逼到绝境,结局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简单,势单力薄归势单力薄.那两人好歹也是"王族",同样也有属于统治者的自负与骄傲,何况,他们还拥有"人类"所没有的能力.

落夜突然想起霖凛曾经对自己说,落夜,我们心里的黑暗只不过是被我们所牵挂的东西锁住了而已,一旦锁不在了,后果谁也没法想象.
现在看起来,那个小子也并不是毫无根据的乱说.
如果不是因为某个理由,自己也许早就失去作为人的资格了.不过...脑海里虽然总是有个无情的声音在呼唤着力量与憎恨,可是到头来也总是会被触手可及的温暖所击溃.念及此,落夜略略垂下了眼,少年毫无防备的精致睡颜跃入瞳中,无端的令他心里感到轻松.

"今晚你不必当值了,好好照看他吧,强行摆脱精神控制,是很受折磨的事情."
"..谢谢王的恩准."

帕特力克没有说话,缓步走向了门口处,在跨出殿门的一刻,眼角余光瞟到疾步向这边跑来的黑发少女时,他冷峻的面容终于浮现了一缕温和的笑容

14

静攸·克莉斯怎么也没想到,差人去找辉·特里亚得到的回答却是,特里亚阁下好像和一个纯白长发的少年去侧殿了.
听到这话她第一反应就是四个字"活见鬼了!"也顾不得再挑什么礼服,更没顾得上叫人,抓起佩剑就冲了出去,气喘吁吁的赶到目的地,迎接她的却是意想不到的人.

"父..父王..您.."震惊的看着面前高大的男子,静攸·克莉斯话语不流畅度可用"张口结舌"形容.
"气喘匀了再说话,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被轻斥的小公主暗中吐吐舌头,嘴上不言不语,心里可是猛发牢骚.您老人家放着好好的正殿不呆跑到这里来凑热闹,我找人都不方便.牢骚中突然看见了倒下的殿门,方才还漫不经心的神色一下子收敛起来,赶紧的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帕特力克知道,如果自己不说出个所以然,这个执拗的女儿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沉吟了片刻后他便将事情叙述了一次,当然,某些细节被他刻意掩去了.即使如此,帕特力克也还是注意到,在自己叙述的过程中,克莉斯的表情逐渐变得不安.

"怎么?这点小事就把你吓着了?"
"啊?..啊!不是的不是的."她有些慌乱的辩解:"我是担心,呃..待会怎么跟客人们解释.."
"你担心的不止是宴会,要找辉·特里亚的话,他还在殿里."

黑发少女顿时一脸窘迫,看她心神不宁又不便多言的为难状,帕特力克也就不再继续往下讲.什么事情都往脸上写,这个小女儿果然还得多历练历练啊.这么想着,抬手揉了揉她丝绸一样柔软的发,君王的眼神里露出不易觉察的宠溺之色:"不进去?"

"您在这里叫人怎么好意思..明知故问."

帕特力克失笑.正巧这时皇室执事来唤他,帕特力克也就顺水推舟的先行离开,虽然对作为君主的自己克莉斯不会放肆,但是对于身为家长的自己她就不会客气了,再逗留下去保不定那句话就要被克莉斯嚷得人尽皆知,他可不干这种有损名声的傻事.

"父王你个老狐狸!!"对着帕特力克离去的背影举起了拳头,克莉斯到底还是把这句话喊了出来--当然是降低了音量的.

有少年低低的笑声从她身后传来.
她惊奇的回头,特里亚家的兄弟双双站在她的身后,辉靠在落夜身边,虽然看起来状态不太好.但笑颜仍旧眩目.落夜揽着辉的肩,一向冷傲的他,此刻眼里也是满溢的笑意.
克莉斯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急着要问辉的状况,辉轻描淡写的带过.随后示意落夜先走,他想单独跟克莉斯说几句话.落夜也不纠缠,只告诉辉他就在附近等.

"那么,辉想说什么呢."抱起肩,克莉斯眼里多少闪着好奇的光,辉说话一向很少支开别人.
"这件事情,公主请不要追究.王也下令了的."

她的脸色微微一变,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那个人是冒着死亡的威胁跑来刺杀父王的.养虎为患和放虎归山的道理,父王比谁都清楚,作为女儿,她很了解那个男人的心思.
她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放过那个人,但是她更没有理由去怀疑面前眼神清澈的少年,辉·特里亚绝对不会撒这种谎.

"理由呢?"
"王的理由我不敢妄测,至于我么."辉的目光游离开:"我,希望那个人活着."
"他伤了你."这句话的尾音是降下去的,本可以说得严厉无比的话,在克莉斯嘴里也被简单的忽略,好像两人讨论的不过是天气如何的问题.
"因为他在意别的人."像是早就料到克莉斯要这么说,辉平和的接话:"被他控制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很迫切的愿望.不惜任何手段,哪怕毁灭自己,也要让唯一的亲人活下来."

静攸·克莉斯沉默了
精神控制是双刃剑,一方面可以借刀杀人,另一方面,如果施术者本人精神波动过大,那么就很容易把自己的内心暴露给被其控制的人,从而也使自己功亏一篑.
所以辉才能在那时强行摆脱精神控制,因为那个人的心思,早就不在"杀"的上面了.
那种不想让自己重视的人受到伤害的,宁愿自己堕落深渊的心情.
她有些头疼似的撑住了额.

辉安静的看着她,夜色中他浅棕色的眼眸愈发晶莹,像是星辰的光芒都沉睡在了那一汪清澈之中.
半晌后他轻声的发问:"呐,公主,如果你是他的话,你会怎么做呢?"
克莉斯认真的思索了一下,才慢慢的答:"也许,会跟他一样吧."

"我就知道公主要这么回答."辉笑了起来:"毁灭那样的心意,对双方都是件残忍的事情不是吗?"
"那么纱莱雅姐姐呢?"
"就像公主现在选择不追究一样,纱莱雅公主肯定也会做出自己的决定的."

克莉斯长长出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如释重负,抑或是心存担忧的怀疑.
辉对她欠了欠身,转身离开,才走出几步却力不从心似的往前倒,克莉斯刚刚喊了一声小心,想要赶上前扶他的时候已经有人先一步把辉抢了过去.她微微一怔,看清了来人是落夜后,这才放下心.

落夜面露愠色,嘴上斥责辉丝毫就没留情.辉靠在他怀里无奈的向克莉斯递眼色,上扬的嘴角却隐藏不住一点点温馨的幸福.克莉斯上前打趣似的劝了落夜几句,落夜即刻对她做出失礼了很抱歉的表示,然后不由分说的拖着辉回家.她笑着对他们的背影喊了一句:"明天记得把人给我带回来哟.".也不知道对方是否听见,仅过了一会儿,那两人的身影都在夜幕下变得不甚清晰.黑发的公主在原地站了一小会,便往纱莱雅的居所走去.

在她的头顶,无数如同坠在丝绒幕布上的星辰温柔的闪烁.美丽得像是画家精心雕琢的画面.
同样的星空下,不同的人们,不同的思绪.不知道谁的心意能够在这浩瀚之下交汇于一处.

15

[镜月湖]

清澈的湖水有如明镜,幽幽的反射着晶莹的光华.粼粼微波仿佛沉睡着的美人的呼吸,轻柔而均匀,光影在波浪的摇曳中都碎落成了如诗的静谧.
湖岸边,有银色的光芒一圈一圈荡漾开.仔细看去,那竟然是一只神祗一般高贵的生物,长得非常像传说中的独角兽,它的身姿修长而优雅,全身都笼罩在如同雾气一样轻灵虚幻的光华中,鬃毛如同大片的流云,温顺垂下.此刻它正低着头,不断的舔舐白发少年胸前的伤口,随着它的舔舐.伤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渐渐淡化.
离那只奇珍异兽几步之遥的树下,端坐着英美的青年,淡蓝的发丝垂在肩膀两侧,整齐得一丝不苟.他闭着双眼,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风悄悄的从湖边走过,带来叶子晃动的悉簌声,给这片仙境一样的清幽静谧染上一些生气.

"莱芙库瑞,怎么样了?"蓝发男子睁开眼,声线平稳.

那高贵的动物抬起头,迈着典雅的小步走到男子身边,低下头.珍珠一样圆润的眼瞳坦诚的直视他
男子也听到了脑海里传来的声音,莱芙库瑞回答说,霖凛,晴廪没有什么大碍,但是他的心绪不稳定.
霖凛站起身,轻轻抚摸着莱芙库瑞--他最好的朋友,也是千百年来暗雪族王室后裔的守护者

"谢谢你了,剩下的交给我就可以了,你去休息吧."

莱芙库瑞点了一下头,四蹄下渐渐铺展开一个魔法阵,与它身上的光芒一样虚幻飘渺,优雅的身形逐渐在一片朦胧中隐去.
霖凛走到晴廪身旁坐下,细细的替他把衣服拉上,扣子扣好.期间他一句话也没有讲,而晴廪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望着漆黑的森林,瞳中的锐气在深深的疲倦中被逐渐淹没.四周的空气里弥漫着夜晚冰凉的气息,将所有的戾气都羽化成了平和.

没有人会想到,就在半个时辰前,这两个人还打成一团.
而且还是小孩子打架一样的幼稚,仿佛不比出个胜负就没完似的.然而到最后,主动认输的却是一直占上风的哥哥.
这也是晴廪记事以来他第一次被兄长打耳光,又是第一次看见兄长脆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昏倒.
他甚至也记得,那个时候,霖凛一边恨恨的骂着"笨蛋,你就去死算了",一边紧紧抱着自己,像是害怕一松手就弄丢自己似的.

那时他想哭.
可是他哭不出来,自从父亲死以后,他已经不知道流泪是什么样子了.
最终,晴廪也只是慢慢的抬起手环抱住了霖凛,挣扎似的喊了一声"哥哥."后,喉咙就涩得就再也发不出声音.
所有的心绪,所有的努力,似乎也在那一瞬跟着他的灵魂一并脱离了身体.什么都不真实,真实的只有紧搂着自己的双臂.

霖凛磨蹭半天总算把晴廪衣服上的扣子全部扣好,随后他站起了身.
自始自终,他的视线都没有在晴廪脸上停留过.而晴廪那个茫然若失的表情,霖凛也当作看不见.
因为他害怕,如果那个表情落进他心里,他就什么也装不下去了.
霖凛不想否认,当他看到莱芙库瑞将晴廪救出来的那一刻,自己几乎窒息的感受.

只差一秒就再也见不到了--这种念头,像是最凛冽的寒冬,冻结了他身体里流淌的血液.
所以他生晴廪的气,但是他也无比的憎恨反应迟钝的自己,明明中间隔了三天,这三天的时间,自己居然半点也没察觉到晴廪的心情.
想要复仇,想要保护唯一的亲人.所以晴廪没有犹豫的选择牺牲自己.

"哥.."晴廪的声音,在黑暗中撕裂开一道伤痕:"我们做错了什么?"

霖凛低头,而晴廪也正抬头看着他,纯白的眼瞳里没有了他一贯的尖锐,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味道.

"我想杀了那个人,可是差一点被杀的却是我自己."
"那个男人,凭什么可以活着..凭什么让那么多人对他死心塌地...凭什么我们家就要被他践踏...而那些连国都亡了的平民,又凭什么还可以像以前那样生活..."
"别说了好吗?"霖凛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重新坐到晴廪身边,轻轻搂住那个近乎崩溃的孩子:"晴廪.已经够了."
"你答应过我,你一定会杀了他的."

晴廪的情绪并没有波动,却让霖凛觉得心都凉了,他宁愿晴廪像以前一样,负气走人,或者三天不跟自己说一句话,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灰意冷的说着这些有的没的

"晴廪,我的错,我低估了那个男人."
"这么多年..算什么....我们活该被踩在脚底么..我不甘心,哥."
"晴廪,我没有筹码再去跟那个男人赌了,我不能拿你的命去赌..我们输了..."

晴廪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其实这些事实他早就知道了,当他被那些士兵压着跪在那个男人面前的时候他就知道.
可是现在听到霖凛亲口说出来,还是觉得痛,痛得刻骨铭心.
霖凛搂着晴廪的手略略收紧了一些,现在他能做的,也只是给这个孩子提供一点支撑而已.

他们就这样静静的坐着,谁也不说话,仿佛整个世界都沉寂在一个巨大的黑洞里,什么都消失了,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彼此.
直到树丛里响起了脚步声.
晴廪将头枕在霖凛肩上,力气耗尽一般闭上了眼睛.而霖凛一动不动,目光冷淡的直视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不管是来捕捉他们的士兵也好,是那个命不该绝的高傲君王也罢,他一定会让晴廪活着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来的人不是士兵,也不是那个君主.
是个极年轻的女孩.微弱的月光下,女孩水蓝色的长发泛着如同暗夜海洋一般的柔美光泽.
霖凛看着她,她也看着霖凛,两个人目光交汇的时候,没有一丝波澜.
良久,淡蓝发的男子略略勾起了嘴角,却是一个冷淡的笑容.

"我应该说好久不见吗?亚斯帝国的二公主殿下."

16

克莉斯开始将片刻前发生的事情告诉纱莱雅时,纱莱雅自然是觉得很震惊,不过随着克莉斯的叙述深入,她开始庆幸那时自己没有把事情说出去.
但是她并没有下定要找那个人说清楚的决心,直到克莉斯告诉她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后.纱莱雅才真正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她说,好的,克莉斯,我会找到他们的.

但是该去哪里找,她并没有头绪,想了半天后最终想到了镜月湖.
那个地方虽然是皇室属地,却也比较隐蔽,一般士兵们搜人都不会把镜月湖优先列入搜查范围.何况也没有人会想到被追捕的对象会如此大胆呆在皇室的属地里
最重要的是,霖凛喜欢那里--说不清楚为什么可以这么判定,可是纱莱雅就是觉得,自己明白.
抱着试探的想法她来到了镜月湖,远远看到那个男子的身影时,她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

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她没有在他眼睛里看到情绪.
然后她便听到他近乎戏谑的问,我应该说好久不见吗?亚斯帝国的二公主殿下.
蓝发少女垂在身侧的双手暗暗握成了拳,她并不喜欢这种语气,不过对于霖凛用这样的语气跟她对话,她没有什么发脾气的理由.毕竟他们之间相隔着的是艾斯特家族的仇怨,虽然这个词听起来很可笑,但它的确是可以毁掉任何事物的利刃.

"你非得这么跟我说话吗?霖凛."
"我们本来就站在不一样的位置.从开始到现在,都是."
"那么,你被我救下也是你安排的?"
"那次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大概也就真的完了."

滴水不漏的对话,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但是同样也没有什么友善可言.
霖凛开始觉得头疼,这个他一直不屑的说着"小丫头"的女孩,今晚好像一下子长大了一样,让他完全琢磨不透,以往在她面前的主动权此刻尽失.
纱莱雅扫了一眼靠在霖凛肩头的晴廪,虽然知道这就是刚才的"刺客",但是那张年轻而精致的脸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你,很爱护他呢."

没想到纱莱雅再开口会是这句话,霖凛微微挑起了眉,想要从她表情中捕捉一些蛛丝马迹,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倒是晴廪冷笑了一声,言中带刺的接下了话茬:"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从来就没有失去过什么东西,怎么可能明白我们的心情."
纱莱雅并没有因为晴廪的失礼而情绪不稳,她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失去过?"

晴廪一下子跳了起来.那架势好像马上就要一个耳光过去似的,霖凛见状,赶紧起身拉住了他.这节骨眼,他不想再节外生枝.
纱莱雅倒是毫不在意,也不再理晴廪,直接转向霖凛道:"我只说一次,出了西比尔森林,东面属于瑟里萨尔,那里驻守的是瑟里萨尔的卫兵,不归亚斯帝国管.带上这个的话就可以很顺利的过境了."一边说着她一边掏出了一个金属制作的小牌子,伸直手,将它递给霖凛.

霖凛看了她一眼,并没有接.
纱莱雅也就保持着伸直手的姿势,盯着霖凛的眼睛看.

"怎么,怀疑我的诚意?"
"根本就不必怀疑,你是那个男人的女儿,帮我们是天大的笑话."霖凛身旁的晴廪反唇相讥:"何况,刚才我差点就杀了那个男人."
"要对付我父王,凭你还差了一点."纱莱雅缩回手,目光平和的直视晴廪:"如果我有心要对付你们,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吗?"
"你....!"
"我不是来挑衅的,更不是来跟你们斗嘴的,我来就只是想要告诉你们,离这个国家,离我的家人远一点."

纱莱雅举起手中的小牌晃了晃,一松手,这小东西便掉到了地上.然后她开始往后退.一直退到树木的阴影中.
晴廪冷哼了一声,霖凛则举起了左手,掌心凝集出一个魔法阵,掉在地上的牌子也被一团荧光包裹,片刻之后那块牌子就出现在了霖凛掌心.
看见牌子已经到了他手里,纱莱雅转身就走.
霖凛看着她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把手里的东西塞给晴廪后追了过去.

"跟过来做什么?刚才明明说不要和我们家扯上关系了吧."
"...抱歉,我失礼了."
"我不介意啊,反正你从一开始就很失礼!"纱莱雅突然停下了脚步,跟在她身后的霖凛差点因为收不住脚步撞上她.
"有一句话我很想告诉你."回过身,纱莱雅近乎一字一顿的说:"如果始终背负这样的仇恨,不管是你也好,你的弟弟也好,一定会经历第二次亲人的生离死别."

霖凛怔在原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纱莱雅那对海蓝色的眼瞳里,那份执着和纯粹是他永远找不回的东西.
她说得没有错.即使再不甘心也好,自己已经没有勇气去承受第二次生离死别,更甚,连这个的预兆他也没有勇气去面对.

他想起了皇城被攻破前父亲对自己和晴廪说的话
活下去,不要让仇恨湮没自己的心.
霖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么久这么久的时间,自己一直都在黑暗里挣扎着,为了想要复仇,失去了那么多的东西,这一次甚至差一点连晴廪都失去.
在莱芙库瑞把晴廪带回身边时,霖凛在那一刻明白过来,能活着,本来就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何况是,还有一个亲人在自己身边.
这样就够了.

"明明知道,成功了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却还要堵上全部去做.."
"..我还真是,做了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纱莱雅看着有些黯然的霖凛,咬了咬唇,突然说,我和克莉斯的母后是被暗杀的,现在的皇后并非我们的亲生母后.所以.我们不能再失去父亲,亚斯帝国也不能再失去这个王.
这句话让霖凛的眼里头一次闪现了惊讶.他不可置信的看向纱莱雅.

"呐,对刚才的事情,真的很抱歉."短暂的沉默后,霖凛轻声道
"没什么,做为刺客来说,你这个德性已经算好的了."
"得到的待遇也是最好的吗?让公主亲自来放行?"
"记住,不要再来,永远不要,这种事情父王不会让它发生第二次."

霖凛姣好的唇线轻轻抿起,没有预兆的牵过了纱莱雅的手.动作突兀,却不惹人讨厌.
冰凉的唇,柔和在少女白皙的手背上印下一个轻盈的吻.霖凛那对宝石一样晶莹剔透的双眸里荡漾着千丝万缕的情绪,仿佛大海的波涛在他瞳中涌起.

"我永远不来的话,你不会想我吗?"他微微眯起眼睛,因为刻意压低了声线,原本就魅惑力十足的声音更添了一丝性感.

纱莱雅的大脑差点当场当机,这个男人,到底在想什么东西...!
现在是要逃命的时刻没错吧?那他还不赶紧逃,在这里磨蹭着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
可是他的双眸却像是要把纱莱雅吸进去一样,不管她怎么想办法避开他的视线,最终也会跌落在那片晶莹的蓝色中.

"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霖凛·艾斯特."
"当然,我比你更傻."接上这一句话时,纱莱雅感觉到有什么咸涩的液体迷蒙了自己的眼睛.

霖凛笑了,他认真的凝视少女年轻的脸庞,慢慢松开了她的手.
在他的身影与树斑驳的黑影融在一处时,她听到夜风带来他的声音
--纱莱雅,能得到你这句话,我也算没有白来.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这个场景依然萦绕在纱莱雅的脑海中,鲜明如昨.


17

"姐!姐姐!你发什么呆!"

静攸·克莉斯清脆的声音响起,纱莱雅微微一震,从漫长的记忆中回过神,这才看见黑发少女匆匆向自己跑来,然后停在自己面前喘气.
纱莱雅无奈的笑着摇摇头,伸手去替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克莉斯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这么没规没距的到处乱跑了."
静攸·克莉斯顾着匀气,一时间没来得及反驳,好不容易把气顺了,便狠瞪纱莱雅一眼:"你以为我是为了谁啊!"

"如果是辉的话,这孩子不在我这里哟."温柔的笑着,纱莱雅将克莉斯的黑发往后拢了拢:"嗯,这样好多了."
"要是找辉找到你这里来那就是我头壳坏掉了.喏,刚才辉给我的,让我务必转交给你."
"是什么?"接过克莉斯递来的牛皮纸卷,纱莱雅疑惑的问了一句.
"这个嘛..你自己看咯,我还有剑术的练习,就先走了."把话撂下,克莉斯吝于多呆一秒似的,风一样离开.

纱莱雅好奇的展开牛皮纸卷,上面字不算太多,但是字迹看着异常的舒服.
信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说想请纱莱雅公主来一个私人的茶会.这样的信纱莱雅其实经常收到,毕竟她已经不是小女孩,也到了可以出嫁的年龄了.所以也总有贵族的男子或者哪国的王子写这样的信托人带给她.只不过大部分都被克莉斯这个任性的丫头硬扣下来了而已.

不过这次为什么她这么大方?转性了么?
一边打趣似的想着,纱莱雅一边看向落款,目光落到那几个清秀却有力的字上时,手轻轻一颤.
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就那五个字.

霖凛·艾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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