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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冬日夹杂着冰雪气息的冷风穿堂而过,卷来几片六角的晶莹雪花.
雾气一样轻灵的半透明帏幕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原本拖曳在地面的下摆是如流水一样盘桓着,现在也离开了地面悠悠的随风飘动,仿佛下一刻就会和这冷风一起投入茫茫雪地中.

精致无暇的修长手指,轻轻的揽起了飘摇不定的帏幕,姿势很自然的将它们拨到粗壮的柱旁,再扯住柱上垂下的透明绳索,将帏幕捆在柱上.
做着这些事的女子,所有的动作,都如同她那头水蓝色的长发一样,沉静得不可思议.

你的头发可真漂亮,留长吧,嗯?
簌簌的风声中,隐隐约约有着谁的低语,像是叶尖的水滴滑落到一池静水中,激荡起圈圈涟漪那样的灵动.

她抬起头,清澈仿佛晴空的海蓝色眼眸里,映上远处白雪皑皑的世界,好像又看到那个干净冷漠得像冬日冰雪的男子的身影,独自立在苍茫的雪白中,风雪肆虐,卷起他白色的披风,然而他的表情仍然是淡淡的,有些玩世不恭,完全不像他带着冷峭霸气的名字.

他说,纱莱雅,总有一天,你会离不开我的.

2

雪族精灵,人们提到这个称呼的时候,总会有一丝的畏惧.
他们拥有操控冰雪的强大能力,他们可以让春天寒冷,令盛夏结冰,他们常年居住于外人不知道的神秘之所.
据说很少有人见过雪族,在人们的传说中,雪族的人孤傲又自我主义,从不接受馈赠,也不会轻易与别的种族合作.

然而很可惜的是,雪族那些圣洁高贵的光环,到了纱莱雅眼里却只剩下"真是有够狼狈的啊"这么一个反映.
也不能怪她,要怪只能怪某个雪族的男人没给她留下一个好的第一印象,她在西比尔森林的区域里练箭术却正好看见一只已经受了伤的血噬狼追着一个同样狼狈的男子,出于正义感她顺手一箭结果了那只魔物,然后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上前去查问男子的伤势,结果寥寥几句对话就让纱莱雅直接想要风化.

"我是雪族."说得那个诚恳那个理所当然的男子,丝毫没注意到面前蓝发少女脸上写满了"有你这样的族人真是雪族的不幸."
"小姐你能不能,稍微帮我一下呢,这个样子,可没有办法走到城镇里去啊."
"这个嘛..."双手抱肩,英姿飒爽的女骑士把面前的男子自上而下再自下而上打量一通:"目前也只能把脸和手洗干净,衣服什么的,我可没法子帮你,除非你想穿女装."

听到她半是戏谑半是玩笑的话语,他倒是很礼节性的笑,说那没办法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她看见他脚边泛起了晶莹的白色光圈,像是阳光照耀下的冰凌闪烁的光彩,淡淡的炫目,一个漂亮的魔法阵就这样铺展开来,魔法阵中心光芒旋转着升腾而上,汇聚成耀眼的光柱,将他的身形完全笼罩,片刻后,光柱的形态渐散,光芒有生命力一般重新凝聚,成为巨大的光球.

很感兴趣的看着面前的一切,纱莱雅开始很认真的思考对方是不是想学习一种叫做蚕的生物.
事实证明她完全想错,这不过是雪族所有法术中一种比较实用的回复术,光芒散去后,她看到的是和之前判若两人的他,虽然衣衫并不算十分的整齐,但确实是有着不同于别族的高贵气质,尤其是那对淡蓝得近乎透明的眼瞳,幽深得无论怎样都看不到底.

"我叫霖凛,那么小姐你呢?"
"..纱莱雅,冰日·纱莱雅."回话的时候她偏过了头,因为不知道怎么,她觉得自己脸颊似乎有些发烫.

3

次日,在自家宫殿里,纱莱雅在看到那个微微弯下腰,正向自己父亲行礼的男子时,往殿中迈的步子不自觉的就僵硬了一下.

那个男子正是昨日自己在西比尔森林遇到的人,不过他的着装与昨日已经完全不同,及地的披风上,细致的白色纹路蜿蜒出精致威严的图腾,披风里罩是白色的戎装,腰间,淡天蓝色柔韧的佩带上垂下几缕淡金色的流苏,靴子是一般贵族们常见的短靴,靴筒处镶嵌细碎的水晶,一闪一闪的仿若夜空星辰,这身打扮,任何一个人看见,都会惊叹于那简约中透出的贵族气质--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明明第一眼看过去时觉得,这是个还算温和的男子,但越是接近,就越是觉得他如一把入鞘的剑,隐隐约约的锋芒毕露.

"霖凛·艾斯特,我仅代表雪族和我的父亲向您致敬."左手轻搭在右肩,微微颔首,礼仪做得相当到位.

纱莱雅有一瞬间本能的觉得这个人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他抬起头时,纱莱雅注意到他的目光望向了自己,然后在她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时,对方已经挪开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而去直视自己的父亲.
她听见自己的父亲埃迪·帕特力克在问他话,言语之间似乎有怠慢的轻视之意--她知道,那是属于王者一贯的傲慢.

"这可真是稀罕,雪族王室之人,不是向来不与外国交往的么?"
"我想您是听到传言所以误会了,其实雪族人向来都是希望与外国交好的,只是,有的时候,外国的贵族对我们的态度,实在是令人心寒呢."

霖凛浅浅的勾起了嘴角,唇齿间溢出的言语微微带着笑意,然而话语的内容显然是含而不露的一丝不满,淡蓝得近乎透明的眼眸里,也隐隐约约漾起了一抹像是嘲讽又是轻视的涟漪,似乎在表达着,如果您要对我无礼,那么也恕我对您无礼了
埃迪·帕特力克毕竟经验丰富,他知道什么时候见好就收,也知道对方的傲气来自于何处,因而也只是轻笑一声,略打个圆场,唤了侍从带客人去休息,就宣布散了早朝.

霖凛看着帕特力克离开,眼眸里隐隐涌动一丝杀意.
身边的侍从小声提醒,说艾斯特大人,我们离开吧,声线平稳听不出波动,完全不像是侍从应该有的口吻.
嗯,知道,你先退下.

轻声吩咐了一句,霖凛径直走向一直立在殿侧的蓝发少女.

"啊,昨天真的很抱歉,冰日公主,对您隐瞒了我的身份."

抬起头时,他看见少女水晶一样的蓝色的眼眸里,流转过莫名的潋光,说不清是不认同还是别的什么,但至少他可以肯定,那,不是厌恶.
呐,好像,猎物,上勾了?
他暗暗勾起嘴角,给了她一个优雅却别有深意的笑容.

4

"昨天真的很抱歉,对您隐瞒我的身份."

听起来不急不徐的话语和冷澈的声线,足以让一般人为霖凛不动声色的魄力而惊叹,而优雅的唇线勾起的弧度,也足以摄人心神,这样的男子,本身就是一个令人琢磨不透的存在,对这样的人,或许远远观看才是正确的选择.
然而对于纱莱雅来说,她可没有心思去管对方是否迷人或者是否危险或者二者兼有,总之她现在最想做的是抽死这个男人.
如果说昨天你不说是为了低调行事我还可以原谅,但是现在你还要特意过来跟我说算什么,耍我吗?!

"你在生气吗?纱莱雅."看到殿中除了自己和她之外再无别人,霖凛有些狡黠的眨眼,突然直接唤了她的名字.
"你明知故问."纱莱雅挑高了眉头,后退一步,微抬起脸,审视一样的盯着霖凛,眼神也许是怀疑,也许是负气,又也许,什么都没有.
"冒犯了呢,我先告辞了,如果有机会的话,会换个好点的方式跟你道歉的~"伴随这句话的,是他突兀却绝对不会令人厌恶的一个吻手礼.

什么啊,这个人,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虽然是很不满的撇嘴,但是纱莱雅也很清楚自己心里没有对这人划下"讨厌"的定义.

如果是别人的话说不定早就翻脸了吧,也许因为曾经见过他不一样的一面所以才没拒绝,走在缀满了哥特装饰的长廊上,纱莱雅看着那片晴空,不自觉的想着.
如果是别人的话连碰也不要碰到一点,因为是个可以利用的棋子所以当然要好好对待,走出了那个堂皇却冰冷的宫殿,霖凛深深的吸气,为自己刚才几乎不经大脑的动作做了解释,刻意忽略了心底荡漾起的一丝杂质.

亚斯帝国的第二公主,冰日·纱莱雅
一开始其实并没有想过要你做我的棋子,只是你出现得太恰巧了,虽然这么想好像有点对不起你救我一命,不过,这也许就是神的旨意吧.
在跨上自己的黑色马匹时,霖凛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无比华美的宫殿,宫殿最高处的塔楼,几乎要刺入炫目的太阳.
就像那时刺入父亲身体的剑刃一样锋利无比.

"喂,霖凛~我看呐,我们还得在这里多磨一些时候啊,否则留下什么痕迹就不好了,回去可要被修理一顿.."
"这里还没出他们的势力范围,你还是暂时低调一点继续做你的随从吧."沉声提醒身边同样骑着黑色马驹的人别太放肆,男子幽深的双瞳里描摹出了冰冷的杀意

再没有比那个夜晚更深沉的夜色了.
即使火焰狰狞的窜上了半空,也无法撕裂铺天盖地的黑暗,熊熊火光发散出的灼热气息,在它们真正扩散前已然冰冷.
因为雪族所在地气候寒冷的关系,火焰很难燃烧,所以火焰,对于雪族来说本来是神圣的存在,然而当这神圣的存在变成杀戮的工具时,它也就和冰雪无异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就是你啊.

不知道能够令你痛苦万分的,是失去至亲,还是失去自己的生命呢?
我很期待,在短暂的未来,你能够给我什么样的答案.
狂妄得自以为是的君主.

"游戏即将要开始了呢...这次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来玩?"对于霖凛的警告置若罔闻,骑着黑色马驹的年轻男子将目光从堂皇的宫殿建筑上收回来,慵懒一笑.

"晴廪,你还没打算现在就让人看出端倪吧?"
"听你的就是了,那么,我们,暂时,先走吧."

5

"叮!"

细长的佩剑从主人手中脱离,落到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碰撞的响声格外清越.
蓝发的女子立在原地,有些怔忡的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一时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海蓝色的眼眸里似有若无的一丝茫然,直到金属冰冷的质感盈满了手心,她才像突然惊醒似的,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面前褐发的男子.

"心不在焉的话,干脆别练了."落夜·特里亚皱紧了眉头,平和的声线里微微蕴了一丝不悦.
"对不起,特里亚老师."纱莱雅有些犹豫的道歉,面前的人一向是严厉的完美主义者,这样的言语对他来说,几乎是不屑一听.
"要是刚才是在打仗,你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既然有了觉悟,就别只是嘴上说说."

丝毫不留情的责备着面前贵为公主的女孩,落夜灰色的眼瞳里的不满显而易见,纱莱雅本想争辩,然而转念一想自己也确实不在理,也就闭口不语
有些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落夜正想着是不是要直接给纱莱雅下逐客令让她自己回去反省反省,另外一个人过于悠闲的声音倒先插了进来,说你这样严厉就不怕被指责以下犯上么?

落夜连头也没回,只是一扬手,便有利器刺破了空气,直接向说话人所在处飞去,其动作的迅速让人根本来不及看清他到底用了什么武器--也就是说,要避开这么突然的攻击,是很困难的事情
不过对方确实避开了,因为落夜很清楚的听到金属刃坠地的声音,姑且不论到底是被打下来的还是没击中目标自行掉落,都可以下定结论--这人不一般

"霖凛·艾斯特,我可不记得父王有下过让你随意进出宫殿的旨意!"

落夜还没来得及开口,纱莱雅掷地有声的话语已经先一步挑明了对方的身份.
原来是霖凛么,难怪对自己的攻势那么了解,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家伙还真是不甘寂寞,前些年的苦头还没吃够不成,这回自己上门要让人家灭族吗?
心里七七八八的盘算了一番,落夜回身,于是殿门口银发男子的身影逆着光铺满了他的眼瞳.

"冰日公主,看起来你的父亲并不是什么都告诉你了."丝毫不在意的笑着,霖凛迈进了殿中,坚硬的靴跟敲击在大理石的地板上,踏出有节奏的步子.
"你到底是..."纱莱雅还想说什么,落夜却扬起手示意她暂时安静:"我想这个小子应该是找我的吧."
"啧,如果我说我是看不惯你这么训斥人无聊的插话,你会不会想杀了我?"耸耸肩,霖凛显然是对落夜擅自判定自己的来意颇有微词.
"是这样啊,那么就容我先行告辞了,不过你最好别再做这么无聊的事情,因为你的关系,她今天的状态显然不怎么好."若无其事的从霖凛身边擦肩而过,落夜甩下的话语中,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还真是,让人讨厌的家伙啊."

霖凛目送落夜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回身打趣了一句,却看见蓝发少女狐疑的表情.
纱莱雅确实是感觉到有些奇怪,先不说怎么这个家伙可以自由进出自家宫殿,跟落夜像是很熟的样子也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因为据说落夜·特里亚除了自己的家人,从来不会跟外人结交,更别说是一贯在人们说法中高傲又难以接近的雪族之人.

"有疑问的话,不如我们去外面走走?我可以慢慢解释给你听."像是看透了所哟的想法,霖凛耸肩:"我啊,可是完全不想呆在这冷冰冰的宫殿里呢."
"我可以相信你吗?"
"如果我要对你不利,我随时可以动手."仿佛说笑一般的将大不敬的话语说出口,霖凛上扬的嘴角里不知为何也蕴了抹邪气:"我的实力,你知道."

纱莱雅不置可否,将落夜塞给自己的佩剑还入鞘:"那么走吧,我知道一个地方,不会像宫殿让你感觉这么不自在."

6

镜月湖,是位于皇室属地莱茵森林里的一片水域,之所以会叫这个名字,并不是毫无缘由的.这方水域因为被森林环抱,很少有人涉足,所以水格外的清澈,通透得如同最纯净的水晶,传说阳光铺展在水面上时,水底同样也是一片阳光的碎金,当然这个说法的可信度并不高,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镜月湖就像点缀在大片苍翠间的一颗明珠一样,泛着淡雅而晶莹的光泽,静谧且高贵.
纱莱雅其实是很少到这里来的,因为她总觉得这优美的景致下多少都流露着几丝孤寂,对于个性率直的她来说,这样的氛围显然不在她的喜好范围内,偶尔几次来这里还是被妹妹克莉丝硬扯来的--所以说,今天她会主动到这里来,实属难得.

但是追根究底起来,也许到这里的原因仅仅是为了霖凛,从纱莱雅看见他出现在宫殿里的那一刻,她就本能的觉得,他并不适合那些极尽奢华的场合,虽然他似乎天生就该呆在那里.然而他的眼神里却流淌着一种令人不易察觉的冷漠--拒绝和人接近的冷漠,和这镜月湖优雅之下透出的孤寂异曲同工,所以她才会将他带来这里,虽然不能确定他是否会喜欢,不过至少,绝对,不会反感.

而事实,也确实如纱莱雅所料.
在来到这里以后,霖凛的眼神有一些微妙的变化,但是这种变化究竟是好是坏,并没有确切的答案

"没想到皇室的属地也会有这样的风景,我该说非常令人意外么?"斜倚在一棵看起来很有年头的大树旁,霖凛的目光投向湖的中心,话语里多少都有那么一点戏谑.
"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回答我的问题,至于你到底要对这里做什么评价,我管不着."纱莱雅注视着他看不出情绪的面容,半点不受影响的摊开了自己的底牌,言下之意就是我带你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让你观光的,然而,即使听到她如此干脆的通告,霖凛的表情,却仍旧没有变化.
"原来是审讯呐,那么,冰日公主需要我从哪里说起?"

他的爽快倒是出乎纱莱雅的意料,本来她还以为要从这个男人嘴里套话还得大费一番心思,现在看起来显然之前的考虑都派不上用场.沉吟了片刻后纱莱雅直截了当的提出了目前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和落夜·特里亚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我的父亲并不是什么都告诉我了'是什么意思?"
霖凛只是微微的笑,笑容不知道是不是代表轻视,抑或是代表一种贵族的自负.

"冰日公主,我想,你在提问的时候,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盯着她冰蓝色的双眸,霖凛的声音很轻;"你觉得,我会买你的帐么."


纱莱雅显然是没有想到霖凛会有如此言语,惊愕之余也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她的反映似乎在他意料之中,霖凛的手轻轻在粗糙的树干上一撑,直起了身子,此时此刻,他的笑容,已经不再是之前令人捉摸不透的漂浮,而是非常明显的透着一丝轻视.

"看来你还不清楚啊."言语间不自觉的就流露出危险的气息,如同潜伏在密林深处的猎豹突然睁开了双眼,目光如炬的直视着自己的猎物
"你给我站在那里,别动!"纱莱雅咬紧了唇,利落的从腰间抽出了佩剑,锋利的剑尖直指霖凛的脖颈处,然而就在那一刹那,面前的男子竟然凭空消失了

还没等少女反应过来,一丝冰凉已经在她颈上蔓延开来,她很敏锐的察觉出,那是金属特有的冰冷质感.
意识到自己已经受制于人,纱莱雅并没有慌张,略一思索以后垂下了手臂,剑尖也随之直指地面,而做完这些动作的她,并没有回头,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静静站立在原地.

"还算聪明,你要是反抗,我可不敢保证你的安全..毕竟武器,是没长眼睛的."冰凉的质感瞬间消失,霖凛的笑语即随在她耳边低低的扬起,仿佛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琐事.
"你不怕么."纱莱雅依旧没有回头,话语却是掷地有声:"伤了我的下场,我觉得你应该清楚."
"很遗憾,我没有想过."沉稳的脚步声,青年自她的身后绕到了她的面前,有些倨傲的看着她,眼瞳里高傲得近乎目空一切的神色,和正午的阳光一样刺眼,纱莱雅匆忙挪开了目光不敢再与他对视,就怕多看一眼,自己就会被那傲气的眼神灼伤.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拥有这样既冷漠又傲气的眼神,在他的眼瞳里,你永远不可能清楚的看出他的情感,因为所有的情绪,似乎在他的眼睛里都凝结成了暗调的色彩,隐隐透出沉重的压迫感,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宁静但绝对不会安稳.

对方避开自己目光的举动,倒不是在霖凛预料中的事情,虽然在他自己的国度里,从来都没人敢直视自己的眼睛.
小时候他对此事一直不解,虽然母亲曾经告诉自己,你的眼睛太漂亮了,让人没有办法凝下心神--不过霖凛对此解释向来是无法接受的,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双瞳确实是为人称道的好看--纯净而剔透的淡蓝,仿佛是来自大海最深处的宝石失落的色彩,连被水洗濯过无数次的晴空也无法比拟.

不过他并不觉得这可以成为理由,尤其是现在连面前的少女也避开他的目光,更让他没由来的不悦.
自从那日在西比尔森林里见到她时,他就注意到了,她的眼瞳里有一种傲气,很倔强的傲气,不论遇到什么也不会逃避的倔强,然而刚才和她四目相对的一刻,他分明看见她瞳仁中倔强的神色淡化开了.

"怎么了么,你很怕看到我的眼睛吗?"
"明知故问,你难道你不觉得你的眼睛很令人害怕吗?"
"嗯?说来听听?"头一次被人这么形容,霖凛的言语中多少也透出了不解.
"没有人告诉过你吗?"纱莱雅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我是不知道你到底有过什么样的经历,但是你的眼睛,是绝望的深渊."

空气似乎因为纱莱雅的话语凝滞了,霖凛的表情有一瞬间闪过令人不易觉察的惊讶,因为女孩子确实道出了他心底埋藏的东西.
自己似乎是小看了这个丫头了,不过,幸亏也只是个成不了什么气候的丫头,否则的话,绝对,留她不得呢.
当霖凛发觉自己似乎是因为不用动手杀了面前人而在感到庆幸时,即随对自己无比厌恶.

不过他这个感觉也没能持续多久,因为他的注意力被突然介入的不速之客夺走了.

所谓的不速之客,是一位年纪轻轻的少年,发仿佛是被最深沉的夜晚所渲染,黑得沉静,浅棕色的眼眸如同最上等的松脂凝结成的琥珀,阳光跌落在他瞳中也会涣散成一片明丽的碎金.脸部线条勾出的弧度略略显得有些柔软,却依然不失掉男孩子一贯的英气,淡天蓝色衣衫与林中的碧绿竟然也形成了很强烈的对比.不过此刻,他的表情竟然有那么一些窘迫.

纱莱雅睁大了眼睛,刚刚张嘴,却听见附近又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动静,像是已经堆积太久的落叶被踩碎的声音.

"啊啊辉·特里亚你真是的,突然走那么快干嘛..."方露面的清丽少女,口吻中有满满的抱怨,然而在她看到除了辉以外的两个人后,吃惊的煞住话头的同时,脚下也闪了个踉跄.
"克莉斯公主..."被她唤作辉·特里亚的少年扭过身去,嘴角轻轻一勾,扬出些许无奈的弧度,即随对着她伸出了手:"小心一点."
"我没事."轻轻挥开少年,静攸·克莉斯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了蓝发女子的手,扬起脸看着霖凛时,琥珀色眼瞳里的神色称不上友善.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擅入皇室属地?"
"克莉斯..."纱莱雅轻轻扯了扯自己妹妹的衣服.
"呵呵,原来这位就是小公主啊."确认了黑发少女的身份后,霖凛浅浅的笑,笑容里隐隐约约闪烁着一丝暧昧不明,和身后镜月湖上反射的粼粼波光有异曲同工之妙.
"霖凛·艾斯特,我是雪族.至于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小公主请去问您的姐姐."

慵懒的语速,不急不徐的说着再平淡不过的话,但是听在克莉斯的耳朵里就非常不舒服了.不知道为什么,打第一眼见到这个男人起,她就觉得他身上有很危险的气息,在这个男人看似优雅冷漠的气质下,暴戾的味道正不安分的蠢蠢欲动,她看了一眼不远处一袭蓝衣的少年,辉·特里亚的脸色隐隐有些沉,同样也注视着那位自称雪族的家伙,而在她身边,纱莱雅似乎有些尴尬,眼神也在四处游离,找不到一个焦点.

所谓的低气压就是这么形成的,四人各自盘算各自的心事,一时间居然没有人说话,连风似乎也因为这里的低气压而聪明的选择了绕道,于是一瞬间,四周安静得有些诡异.
最后还是纱莱雅轻轻咳嗽一声打破了这片几乎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克莉斯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一向都是来这里的啊,倒是一向不喜欢这里的纱莱雅姐姐跑到这里来才叫奇怪呢."
"我来这里是因为和艾斯特大人有点事情要谈."看了霖凛一眼,纱莱雅抿起唇,顺手捋了捋面前女孩子丝一样柔软的长发:"别这么不友善的瞪人家.'
"我不喜欢他.'克莉斯垂下头撅起嘴,出口的言语像是孩子在撒娇一般.
"克莉斯,好了."
"看来是我的存在让小公主不高兴了呢,那么,容我告辞了."

了解到自己的存在并不待见,霖凛干脆的提出了告辞,言语是那么决然而干脆,以致在那一刻纱莱雅产生了一种"这个人,也许离开就永远不会回来了"的错觉.
"对了,纱莱雅,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你尊贵的身份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在与姐妹两擦肩而过时,这句话没有任何预兆的就从霖凛嘴里蹦了出来,然后他便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树林中,身影逐渐淡出了几人的视线.

什么嘛,真是没礼貌!
克莉斯在心里狠狠的咒了一句,然而看到纱莱雅的表情后她怔住了.
一向高高在上的姐姐,望着那个人离去的方向时,神色竟然是如同一位普通女子一样的惆怅.

7

夕阳淡得近乎透明的光芒懒洋洋的照在旅店古朴的窗台上,深褐色窗台木理的纹路已经不甚清晰,似乎是因为年代过于久远,有的地方还微微泛起了白.

年轻的男子斜坐在窗沿,阳光落在他纯白色的发丝上,给新雪一般无暇的色彩染上了一抹橙色,远远看去,就如雪山上盛开的纯白花朵般纯净高贵,他低着头,正细心的擦拭着手里的匕首,纸张一样薄的刃,纯银的柄,都泛着朦胧的光华.

门锁被扭动的声音让男子暂时移开了放在匕首上的注意力,他抬起眼.对着进门的人微微一笑:"跑去和蓝发的美人约会却被小公主和她的骑士逮个正着么."
这个轻薄的说法让甫进门的霖凛微微挑高了眉,不过他并没有因为对方近乎戏谑的言语而生气:"晴廪,别小看小公主,她的感觉可比她的姐姐敏锐得多."说话时,霖凛的声线里并没有起伏,但听他说话的男子,表情在一瞬间有了微妙的起伏.

"呐,你觉得,今晚的宴会我们可以对小公主动手么."短暂的沉默后,晴廪笑了起来,笑容却仿佛被血染红的樱花,艳丽却残忍.
"收敛一点,我们的目标不是她."霖凛低低的呵斥了一句,径直越过了晴廪身侧,完全没有注意到晴廪眼里那不可名状的光芒.

无论是在哪个时代,奢侈一向是贵族们的特权.
水晶的宫灯高高悬在拱起穹顶上,璀璨的光华连各色的宝石也要自叹不如,大殿里布置得格外奢华,就算是用珠光宝气或者五光十色这样极尽夸张的词语也不足以完全描绘出它的堂皇,华贵的天鹅绒在舞池周围错落有致的垂下,穿着鲜亮的琴师轻轻拨动着金色的竖琴,一串又一串明丽的音符就在其修长的指间流淌而出,给这份极尽的奢华又平添了几分素雅.

霖凛那一头漂亮的银发已经被他高高束了起来,服装似乎并不是贵族们惯常的舞会装束,普通的白色长袍,胸口处辅以零星的装饰,腰间处以皮质的黑色粗带扎起,自腰间以下的衣摆完全开叉,可以看到紧身的戎装--说是宴会服,但外人看起来,更像战士常有的衣装,不过没有人会在意,因为不管是什么样的服装,只要是穿在这个男子身上,都奇迹般的散发出高贵的气息,只要他经过的地方,不少贵族姑娘们都会微红了脸,别过目光,却又忍不住偷偷多看他一眼.

可想而知,被这样一个耀眼的人物邀舞,压力是何等的大.
纱莱雅看了一眼自己身侧依然是一脸没好气的盯着霖凛的克莉斯,再看看笑容堪称完美的霖凛,暗暗叹了一口气,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轻轻的放在霖凛的掌心.
因为她这一举动,男子嘴边的笑意更深刻了几分,他往后稍稍退去,纱莱雅也就跟着他的步伐被他带到了舞池中.

竖琴的琴弦被拨动,悠扬的旋律缓缓升腾,银发男子的舞步轻松自如,每一步都是诱惑,每一个动作都是足以令人尖叫.
蓝发公主的长裙甩开了流畅的弧,流水一样的蓝发也似乎被这迷醉的气氛所诱惑,张扬的在身后飞舞开,两个人都是近乎完美的存在,整个舞池里的人们几乎都停止了舞蹈,只是怔怔的看着仿若精灵般眩目的两人.

是谁说的,极致的美丽下总是隐藏着锐利的危险?
一道尖锐的光芒划过了半空,天花板上传来了清脆的碎裂声,水晶的吊灯危险的闪了几下,倏然熄灭,随后它沉重的身躯脱离了吊环,直直的向纱莱雅和霖凛砸了下去.
纱莱雅的思维有一瞬间的空白,等到她回过神来时,耳边充斥的是宾客们惊慌的叫声.
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手上,她这才注意到那个紧拥着自己的男子苍白到不正常的脸色,视线顺着下移,在看到霖凛那被水晶吊灯的碎片割出的伤痕后,忍不住惊叫了一声.

你没事吧--

本能的想要问出口的一句话,却被刺耳的金属碰撞声硬生生截断,有些惊惶的扭头看过去时,映入她眼帘的是蓝衣的少年和一个蒙面人兵刃相接的场景,蓝发少年身后,黑发公主清澈的眼瞳里满满的无法置信.
厅堂里已经乱成了一团,宾客们乱不择路的逃跑对于卫队来说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情,因为过于混乱使得卫队及时找到目标人物成为了相当困难的事情.
落夜·特里亚紧皱着眉,努力逆着人流前行,其实之前一出事他就带着卫队赶过来了,但是现在众人已经完完全全被冲散,耳边全是人们的尖叫,要找一个人简直是大海捞针,所以他只能选择自己先挤进去找到目标.

"姐姐!"

克莉斯惊慌的尖叫在一片喧嚣中显得格外刺耳,落夜努力的抬头看过去,刚才蒙面的刺客已经袭到了纱莱雅面前,手无寸铁的蓝发公主无论如何是抵挡不了对方奇准的剑势的.
但是刺客的攻势依然被化解了,就在剑尖要指到纱莱雅脖颈时,剑身被一股力量硬生生的折断.几乎没有半点迟疑,落夜的匕首凌空而出,擦着蒙面人肩膀飞过后,狠狠钉入墙中,刀身没去大半.

"别让他跑了!""抓住他!"

回应护卫们惊天动地的怒吼的,是一片黑暗.似乎有一阵阴冷的风将所有的灯火吹熄了.
谁也看不见谁,只有无数金属摩擦的声音,令人牙齿都不断打战,原本四散奔逃的宾客们也不敢肆意轻举妄动,混乱的局势似乎因为突如其来的黑暗得到了控制.
但是一切都瞒不了落夜,因为即使在黑暗中,他依然可以清楚的看到发生的一切,所以他当然知道是谁熄灭了灯,刺客又是怎么逃跑的,他一清二楚.
可是他没有行动,也没有说破,只是叫人重新去把灯点上,然后告诉所有人,呆在原地不要动.
灯重新点起来的时候,卫队已经大部分集结完毕,六人一组护送着宾客们离开.
熙熙攘攘的人中,落夜透过人群缝隙看了一眼方才霖凛和纱莱雅呆着的位置,那儿已然空空如也.

"哥哥."辉·特里亚不知道什么时候挤到了他身边.
"嗯,小公主没事吧."略略打量一眼自己的兄弟,落夜挪开了目光,继续注视着撤离的人群.
"没事,关于那个刺客...."辉话说到这里落夜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接着告诉辉赶紧去找医疗官,少年点点头,也随着人群走出了大殿.

没用多长时间,殿中的人群已经全部离开,空荡荡的大殿中,之前还燥热不已的空气好像冷却了下来,殿里安静得有些糁人.
落夜走到掉落的水晶吊灯旁,蹲下身细细的查看地面,可是除了碎掉的灯片,他什么也没找到,这个认知让冷傲的男子微微皱起了眉.
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抬起手去触碰吊灯断裂的部份,指尖传来了冰冷的触感,不是金属的冷感,而是冰雪一样的刺骨.

他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掌心,没有意义的笑
暗雪一族的后裔,虽然比起正统雪族来力量还是稍有欠缺,但是复仇之心,足够让他们的力量化作最凛冽的冬天.
不过你也真的,太大胆了..

8

"我不用见医疗官."

这是脱离险境后霖凛对纱莱雅说的第一句话,这个时候他的衣服已经染了大片的血红.
纱莱雅安静的看着他,清澈的蓝色瞳仁仿佛琉璃一般寂静,在她的眼睛里霖凛可以很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影子.令他意外的是他竟然看见自己紧蹙的眉.
蓝发少女低下头,将手递到了霖凛面前,白皙的掌心,躺着一个精致的小瓶子.

"这是我有的最好的伤药,刚才谢谢你."
"道谢就不必了,有男性在场时,本就不该让女孩子受伤."
"收下吧,免得日后传出去被人说亚斯帝国没有基本待客之道."

还真是既孩子气又倔强呢.
今天要是不收下这个东西她大概不会让自己离开的.这么想着霖凛拿起了对方手中的瓶子,本想调侃她一句,纱莱雅却像要逃避什么一样匆忙扭头跑走了.
看着她的身影隐没在夜幕之中,霖凛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感觉到自己手心有些濡湿,他低低的啧了一声.

紧张的吧?
紧张什么?

对方不过是个一点挑战价值都没有的小丫头而已.
虽然心里是这么说,可是霖凛没有办法否认自己真实的感受,方才她安静的看着自己的时候,那对明澈的眸子里,仿佛洞悉一切的光芒,让霖凛有一瞬间觉得心跳都要停摆.
神经过敏了吧,就凭她...不过算了,当务之急,是要回去把事情料理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明天不闹个满城风雨才是怪事.
万一让人抓到点把柄,那可是很糟糕的事情.
突然感觉到身后风声有异,刚刚回头,长长的剑已经指向了眉间.
他下意识的要反抗,在看清执剑人后,戒备化作了冷淡的笑.

"不好好的执勤,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有点事情我需要确认,你是要跟我来,还是让我把你逮去见陛下?"
"别这么严肃嘛,闹起来对谁都没好处."两指夹住了剑尖令它偏离自己,注视着神色阴晴不定的男子,霖凛笑得有些邪魅:"落夜,你明白的吧."
"纱莱雅公主呢?"话不投机半句多,落夜手腕一紧,抽回自己的剑.
"哦?那个丫头不是往那边跑过去了么?"

跑?
落夜没法想象那个高傲的女孩子竟然也有"从人面前跑走"的一日,狐疑的看着霖凛的时候,后者已经敛去的笑容,神色依旧飘忽得令人无法捉摸.

霖凛并没有说假话.
纱莱雅几乎是逃跑似的离开了那个有着霖凛的地方后才停下脚步.顺势倚靠在身边的墙上,少女的样子显得很疲惫.
那个人,他到底想做什么?

她稳了稳情绪,试图平复自己跳得过快的心,然而那差点让她窒息的记忆却不依不饶的钻入了脑海中.
在所有灯火被熄灭的一瞬间,她看到了淡淡的白色光华,在他掌心凝聚起来的细微光芒.
纱莱雅不是傻瓜,所以她当然一下就猜出是怎么回事了.

霖凛在帮那个刺客逃脱---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事实,却让蓝发少女心里微微抽痛.
她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黑暗中她听到自己不平稳的心跳
她想,自己是不是太轻率了,这么轻易的就给予了那个男人信任.自己明明对他什么也不知道.
但是纱莱雅不能否认自己的确是被他吸引了目光,他的眼眸,他的笑容,他漫不经心的话语,还有冷傲下深藏的,寂寞.
西南方向传来脚步声,纱莱雅一震.
她放下手时,映入她眼帘的是优雅而精致的少年,浅棕色的眼眸在黑暗中明亮宛若月之宝石.

辉·特里亚隐隐有些不安.
他不明白为什么静攸·克莉斯会急着把他支出来找她的皇姐,更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在人前英姿飒爽的纱莱雅此刻会黯淡了神色.
沉吟片刻,还是走上前去,单膝跪地,左手搭右肩,略略低下头,几络刘海调皮的垂到他光滑的额前,投下淡淡的阴影,也给一脸认真的少年多添了一分柔和

"克莉斯说想要见您,所以..."

他听到了沉沉的叹气声,但是他没有抬头.
有些人的脆弱,不是自己能够看的.辉在心里这么告诉自己.
一阵风与他擦肩而过,伴随着轻捷的脚步声,仅仅一瞬间,辉几乎可以很清楚的嗅到纱莱雅身上淡淡的香味.

"辉·特里亚,在我和克莉斯把话说清楚之前,不要让任何人干扰我们."
"我明白."没有动,没有抬头,骑士该守的理解,辉做得无懈可击.
"很好."

纱莱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辉抬起了头,一轮冷月掉入他清澈的浅棕色眼瞳中,扰乱了其中沉沉浮浮的情绪.
他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往和纱莱雅离开的相反的方向走去--更准确的说,是往刚才一片骚乱的宴会厅走去.
有些事情不自己去调查是不会得出结论的吧.

忆及刚才与自己打斗的刺客那头纯白的发和轻灵诡异的剑法,辉咬了咬唇.
如果,事情真的是猜测的那样,那么,那个人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关系.

9

"哧"的布料撕裂声,在一片黑暗中格外清晰.

借着从窗口落入的泠泠月光,还能够看出男子年轻而英美的轮廓,月光勾勒出他裸露着的上身的线条,紧致又矫健,肤色比一般人略苍白,几乎要和月淡淡的银融为一体.
除了左肩上触目惊心的鲜红以及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伤处涌出的血月色下艳丽得可比拟浓雾中绽放的血蔷薇,但毫无疑问并不是令人欣喜的存在.

看来那人匕首上没有淬过毒.
认知到这一点男子微微舒了一口气,用另一只手摸索着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蓝色的小瓶,利落的咬开瓶塞,将瓶里的药粉尽数倒在左肩的伤处.
细碎的蓝色药末很快覆盖了伤口,然而男子的表情在一瞬间有些许扭曲,一声几乎抑制不住的破碎呻吟从唇间溢出.

该死的霖凛,每次都要带副作用这么强的药做什么,就算蓝雪之晶是最好的伤药,不过这么副作用..在医好前疼都要给你疼死.
晴廪一边在心里狠狠的诅咒,一边开始摸绷带为自己裹伤,但是只用一只手实在是太勉强,他试了好几次也没法把绷带缠好不说,差点还把那堆绕七绕八的东西丢了满地.
欺负我这种回复法术不过关只能用物理治疗的人么.
深深吸了一口气,既是让自己定神也是借此减缓一下左肩烧灼似的疼--虽然压根不管用,晴廪开始再次挑战用一只手缠绷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伤处都差不多无知觉了,绷带还是在顽固的与晴廪作对,就在晴廪暗中咬牙想要把这团东西从窗户里直接扔出去的时候,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晴廪本能的想要叫出那个名字,视线触及门边后却有了一瞬间的惊愕.
来者的面容虽然看不清楚,但是绝对不是霖凛,因为霖凛那头淡蓝到接近纯白的发,即使在黑暗中都可以让人辨认清楚,可是这个人的发色几乎接近这片墨黑.
是谁!

比思想更快的就是身体的本能行动,晴廪随手抄起了放在一旁的短剑,从地上一跃而起.
他清楚,刚刚走入这间房,视力适应黑暗还需要一点时间,而这个短暂的时间差就是他的机会.
出乎晴廪意料的是对方好像根本不受黑暗的影响,自己突如其来的发难竟然被他很轻松的避开,晴廪刚刚转身要做出下一波攻击时,胸口却一重,像是有什么东西生生砸到了胸前一样,那种强烈的压迫感--压得人连气都喘不上,更不用说做出别的动作.
手腕被人擒住,短剑叮一声坠地,耳边风声一紧,后背一疼一凉,他知道自己撞上了墙,而对方的手还卡在他的脖颈间.

"啧,倒也是个挺漂亮的孩子."

几乎是靠在耳边的低语,带着金属一样的冰凉质感,晴廪的呼吸节奏变得有点急促
是了,是这个人,扔出匕首伤了自己的家伙.
但是让晴廪觉得紧张的并不是这个人的身份,而是这个人身上散发的气息,冰冷无情仿佛来自地狱的气息,随时都弥漫着一股死亡的味道.

"你想怎么样?"

这句话一出口,晴廪感觉到卡在自己脖颈间的手骤然收紧,所幸的是勉强还能维持呼吸--不想弄死自己么,啊也对,皇家卫队的人都喜欢干那套捉人领赏的事情.

"我该说你胆子很大么?小子,连霖凛都不敢在黑暗里袭击我."
"霖凛呢?"
"你很担心他吗?"
"你把他怎么样了跟我无关,但是你如果想要把我耍着玩的话,我绝对不会让你如愿的!"
"呵,有胆子....知不知道这样跟我说话你会死得很快?"

对方话音才落,晴廪就感觉到自己的伤处狠狠疼了起来,仿佛有一只巨兽在用力撕扯着他的身体,一开始他死死咬紧了唇没让自己出声,但是剧痛的感觉来得比利剑还要迅猛,有东西刺穿了他的神经,意志最终还是没能抵抗过莫名袭来的巨大疼痛,负痛的呼声低低在黑暗中响起,颤抖又不甘.

"落夜,你差不多一点就行了吧."

熟悉的声线让晴廪混沌的神志多少清醒了一些,柔和的橘色光芒在靠近床头的一侧亮了起来,晴廪如愿看到了那个淡天蓝色色发丝的男子.
落夜几乎是轻哼一声,收回了卡在晴廪脖颈间的手,附身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扔了过去,径直走向门口,出门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神,眼神犀利的扫了霖凛一眼.

"识相的话明天就给我离开这个国家,然后别再踏进来."
"既然你选择了憎恨,跟我们联手又有什么不可以?"霖凛皱紧了眉看着那个男子冷傲的身影,说话语速比平日略快
"我的猎物,你们谁都别想动."
"......."
"午夜以后开始搜城,你最好把事情收拾得利落点."

撂下这句不轻不重的话,落夜反手关上了门,"砰"的一声响,不知道是不是敲在了谁的心上.
晴廪呼了一口气,随手披上了衣服,却突然感觉左肩处有什么不对.居然没有那种伤口的撕裂感.
他有些诧异的去查看状况,看清以后禁不住低低的惊呼一声,原本深而清晰的伤痕像是根本没存在过一样消失得一干二净.
霖凛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一异样的情况,快步走上前拉过晴廪.细细的观察了一番后微微松气,自语一声还好,抬起眼注视晴廪时,冷峻的面容多少浮现了责备.

"和落夜那种家伙动手,你也太乱来了."
"乱来么."嘴角勾出嘲讽的弧度,晴廪慢吞吞套好了衣服,仔细的把扣子一个个扣好:"真难得从你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和恶魔打交道的时候,任何挣扎反抗都是愚蠢的..."

晴廪的手不为人知的一颤,这个细微的动作当然没有逃过霖凛的眼睛.
霖凛低低的叹气,手环上晴廪的肩膀,凑到他跟前,果不其然看到那对纯白的眼眸里闪烁着不可置信的诧异.

"来之前我真的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就是皇室卫队的队长.如果他要抓我们,我们可是束手无策."
"他姓特里亚,你早该知道."晴廪并没有因为霖凛话语里的隐忍而动容,回答也有些冷漠.
"呵..你觉得,一个恶魔,为什么要帮人类做事?"

霖凛感觉到自己扶着的那个人用力一颤,即随僵硬了起来.
晴廪还以为有一刻他的听觉出了问题,但是霖凛不是轻易开玩笑的人,心有余悸的扫了一眼自己痊愈的左肩,晴廪多少也明白了个中缘由,要是刚才那个男人在自己身上留下烙印自己就彻底完了.不过他这么做是干嘛,怕搜城的时候自己被逮回去么?还真是奇了怪了.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总之,想做的事情还是必须做

扫霖凛一眼,略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晴廪好整以暇的发问:"你想怎样?放弃,然后像他所说的那样乖乖打道回府?"
"我不会!"低吼一句霖凛才发觉自己有点失控,扶着晴廪双肩的手力量骤然加重:"但是我要你保证,在我没计划好前,不许擅自行动."
".....哼."

丝毫不留一点面子的打掉霖凛的手,晴廪即刻冷了一张脸,同样也向门边走去,出门前同样撂下一句不轻不重的"怕死的话我一开始就不会跟你来."
摔门的声音让霖凛以为自己耳膜会被震破,回过神时只有满室橘红色的灯光安详的投射.
他望着门口,宝石一样的眼瞳里终于出现了一丝动摇.

你不怕死,但是我怕你死.
你是我现在剩下的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弟弟.
懂么?傻瓜.

10

霖凛是被急促的敲门声折腾醒的,坐起身拧亮灯后,他下意识的往另外一铺床看过去--之前负气跑出去的晴廪似乎在他睡着的时候已经回来了,此刻正窝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对外界的喧闹充耳不闻,霖凛心知他火还没消,也不去管他,只披好衣服摸到门边将它打开.
门外是几个士兵,肩上的标记明确的揭示了他们的身份,见到有人应门他们也未立即冲入,而是简单的讲明了情况.霖凛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倒是清明如镜,没等对方把话说完他便侧身让开.

屋子本来不大,晃一眼过去就一目了然,所以窝在被子里自顾自睡大头觉的家伙理所当然成为士兵重点关注对象,例行公事的询问了霖凛几句后一个士兵走上去打算掀被子.
那一刻霖凛暗中握紧了拳,他担心晴廪会做出什么有异的举动.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多余了,晴廪只是一脸茫然的坐起身,没有扣起的睡袍因为他的动作略有些滑落,露出了秀气的锁骨,橘色灯光下他的皮肤几乎可以用"晶莹"来形容,眼眸里毫无防备的神色结结实实的震到了除霖凛外的所有人,为首的士兵大概是经验丰富,镇定下查看了他的左肩后便招呼属下退了出去.房间里重又只剩下两人时,晴廪敛去了方才无辜的表情,嘴角挂上一丝轻佻的笑容,目光肆无忌惮的逼视霖凛.

"怎么样?应付这些家伙,我远比你拿手多了,霖凛."

外人听来近乎挑衅的话语,落到霖凛耳朵里只剩下孩子式的赌气.
他清楚晴廪为什么跟他闹脾气,这几年埋藏在他心里的恨意已经生根发芽,开始疯狂的生长,几乎要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所以对于自己有所保留的行动他当然不满.
对于那个曾经毁去自己一切的帝王,霖凛同样恨得咬牙,可是他清楚,除了复仇意外,他还想要活下去.看似矛盾的说法,在他精心的策划下始终相安无事,只是他算错了一步,没有把晴廪的行动算进去就是他最大的失误.

晴廪一直很听话,不但不去做违背霖凛意思的事情,甚至从来不会向霖凛打探他的计划,这让霖凛很庆幸,因为这么以来所有的风险大部分都会落到他的身上,而他有足够的自信去应付,这么绕了一个圈子后,结局就是两人都全身而退的皆大欢喜.也许是因为成了习惯,所以霖凛怎么也想不到现在计划才进行第一步,晴廪就砸了个变数给他.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他再拖,最后就是把两个人都搭进去.

"说吧,为什么擅自行动?"霖凛声音干涩,不像是责问倒像是为孩子闹脾气头疼的家长.

晴廪定定看了他一会,轻佻的笑容慢慢隐去.
"哥."有些困难的吐出这个许久没使用的称谓,晴廪双手狠狠的揪着床单,"哥.他低低的道,你非得要我说明白么?"
"你必须说明白."霖凛表面不为所动,放在身侧的手却握成了拳.

"那好,两条,一是你不想死,二是你不想对她动手."
"......."
"不管你是不是看上人家,至少她救过你,你不是我,你对事情做不绝."晴廪的声音始终透着一丝尖锐:"因为无论怎样你都不想死."
"如果你的理由是这个,我告诉你,你错了."霖凛的眼眸里泛出冷冽的光芒:"我不是贪生怕死的人,也不会蠢到用你的命去开玩笑.

有一会双方谁都没有说话,晴廪从床上翻身下来,走到霖凛面前,平静的和他对视.
霖凛有一瞬间思维空白,他见过晴廪很多的眼神,但是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安静的,仿佛一个孩子沐浴在阳光下,静静的享受着那种温暖时的眼神.
晴廪的手伸出去,平稳的扶了霖凛的肩.

"哥,你不擅长说谎,一点也不."仿佛叹息似的低语,晴廪很少会有这样近似脆弱的表现,让自己靠在霖凛肩上,他一字一顿:"你不想死,也不想让我死,这个想法,该放一放了."
"晴廪,我从来没有信过什么不付出血的代价就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这种说法.不过既然你这么希望,那么,三天."
"三天?"
"三天后离境前动手."

在霖凛看不到的地方,晴廪的眼里闪现了不纯粹的笑意.
好啊,他说,随便你吧,只要你动手,就可以了.

[帝都 皇室宫殿]

这个夜晚注定是不平静了.
送走了纱莱雅,静攸·克莉斯窝进了宽大的椅子里,揉着太阳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宴会行刺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伤了雪族的'宾客'也不算太夸张,可是在医疗官没赶到前这人就溜得无影无踪,那才叫问题大了.

谁都知道,上流社会最看重的就是面子,如果一个客人在主人家里受了伤,不管是擦破皮还是严重到灵魂要出壳,主人都必须尽地主之谊照料,而客人客套一番后也会接受,表明他原谅主人的疏忽,接受主人的好意.这是不成文的规矩,倘若就这么甩手离去,不用说肯定是拂了主人面子,自己脸上也不好看.就算是雪族他也是个贵族,能不明白这么个道理?

刚才自己问纱莱雅时,她心不在焉,又什么都不肯说,好歹姐妹一场,纱莱雅有点什么事,克莉斯猜都能猜准.何况这次纱莱雅眼神闪烁得厉害.
姐姐一定是知道什么的,坚持不说的话除非就是这事实摊出来会牵扯到什么人,而纱莱雅一定是不希望那人被牵扯.
忆及上次在镜月湖边看见的一幕,黑发公主姣好的眉打了一个结.她看得出来,纱莱雅有些喜欢那个叫做霖凛·艾斯特的男人.
但是这次嫌疑最大的好像也是那个男人.

总而言之,事情概括起来就是三个字:很麻烦.
偏偏父皇还撒手不管,说什么这点事情你迟早也要经历,自己学着处理吧.就真的把事情撂了
...到底是为什么可以搅和到这种程度的啊.

"公主?"门外传来少年清冽柔和的声音
"是辉吗?进来说话吧."她立刻坐了起来,满眼期待的望着走进来的俊逸少年:"怎么这么晚,你去哪里了?"
"其实,是去找塞拉了."

这个人,克莉斯不陌生,岚铃·塞拉是一个优雅的暗雪族女子,曾经在暗雪的王室中当过侍女,现在正在特里亚家担任执事.
更重要的是,她懂得很多事情,而且为人很真诚.
"她知道什么吗?"

辉有些踌躇,但最后还是靠近了她,低声说了一些什么.听完后克莉斯神色如常,眼眸中流露的却是不同于一般的凝重色彩.
辉·特里亚站在一旁,心情亦是很复杂,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牵扯到如此地步.

"事情我私下跟姐姐谈谈吧,你不要说出去哦."
"嗯,我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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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如果我不是我你也不是你.
如果一开始我们没有在一起.
那么多的如果,仍然改变不了唯一的结局.

所以现在只能迈出带血的脚步,每走一步都伤痕累累.
轮回的原罪,破碎的羁绊,彼此的生命勾勒出鲜红的罪孽,再也回不到从前.

2

她很年轻,就和邻家小木屋里刚刚过了豆蔻年华的少女一样的年龄.
她有着比阳光更灿烂的金色长发,比高耸的雪山更冷傲的凌厉气质,比跳动的明焰更灼人的红色眼瞳,玲珑的曲线描摹出她姣好的脸廓,小巧的下巴有些倨傲.她的美丽据说连天神都要惊叹,她的眼神甚至比最深的大海还要深百倍.柔如花瓣的双唇中吐出的不是蜜汁一样的言语,是带着金属气息的冰冷句子.
她穿着华美的服饰走上阶梯,错综复杂又纤细得仿佛绣针一样金色丝线在她的身上绘出狡黠又霸气的王室图腾,紫色的裙摆蜿蜒在身后,让人想起游鱼流畅的摆尾姿态.

她是光,她是这个国家至高无上的女王,她年纪轻轻登上王座,她一声令下可以挥动千万大军直迫国境.
她是影,她的王座下流淌着鲜红的血液,她漠然又坚决的踩着无数无辜或者罪恶的灵魂走上权力的巅峰.

大臣们敬畏她,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女王金色的剑会斩断他们的头颅.
人民很敬重她,因为她给他们带来财富,带来收获,带来他们希望的安定.
在女王登基前这个国家一向只能忍气吞声,虽然不至于有大规模的战火,但是不时的动荡却成了家常便饭,然而现在它却如一头张牙舞爪的猛虎,只要靠近,必定被利爪所伤.

对于女人来说,她是可望不可及的神.
她们悄悄议论,谈论她的美貌,她的财富,她的权力,她们说,她很幸福.
面对称羡,面对赞扬,年轻的女王高傲的扬起了头,唇边却泛起冰冷的笑容.

没有人知道原因.

3

他是如此英俊的少年.
他银色的发比月光更温柔,明澈的瞳比茜尔玛宝石还通透,柔和中带着英朗的面容足够让许多女孩子倾心.
他性格温和,不喜欢争斗,比起权力,他更向往自由,在这个一向是女子掌权的国家中,他的地位显然没有已经走上权力顶端的妹妹高.

但他是个很好的兄长,妹妹眼里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在她疲倦的时候他会扶上她的肩给她一点支撑,她沮丧的时候捧来一把芬芳艳丽的花朵逗她开心,她遇到麻烦时他教给她缜密的解决办法.
他并不太喜欢妹妹冷冰冰的执政方式,但是他仍旧在她背后支持着他.

在纯净的少年眼里,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妹妹始终是妹妹,是娇小玲珑天真无邪,如同洋娃娃一样可爱的女孩子.
他固执的相信,她只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而戴上了厚厚的面具,却不知道面具戴久了也会脱不下来.
他觉得他和她这样相处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却不知道这只是一种微妙而危险的平衡,一旦被打破,势必翻天覆地.

他不知道
因为他没有遇到.

4

这个国家的统治者始终背负着一个古老的诅咒.
双生的皇室后代是无法分开的,甚至他们的心意,也只能在彼此身上.
如果一个人爱上双子外的另外一人,诅咒必将开启.
解决方法只有散发着地狱气息的两个字.

死亡.

5

一个契机,纯净的少年目光里多了别人.
不过是一位刺客,却有着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他说,女孩子带来的是"真实"
他保下了女孩子,让她在自己身边疗伤--这件事情不会有别人知道,因为知道它的人,已经变成了死人.
冷傲的女王静静的看着女孩子一天一天康复,看着自己的兄长对她的关怀愈加备至.

终于有一日.
他的吻轻轻落在了女孩子的唇上.
女王面无表情的转身离去,长长的裙摆在地上拖曳出决然的冷冽.

亲爱的,你必须要下定决心
她腰间的金色佩剑打着疲倦的呵欠,慵懒的说.

6

那是什么颜色?
热烈的跳动着,几乎可以让人的视线燃烧,如果静静的注视,用不了片刻,连眼睛都要被它灼伤.
它放肆狰狞的笑着,在大理石地面上扭动着妖冶的身躯,如同一条条丑陋的蛇贴着地面游走.
腥甜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压得人喘不过气.

血.
这就是血的颜色啊.
艳丽而滚烫的色彩,缓缓流淌着,将灵魂带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女王依旧高傲的站在一片殷红中,眼神平静而漠然.

她没有低头.
即使那个少年就在她视线低头可触的地方.
她躲避他的目光
就在金色的剑穿过他的身体时,也依旧清澈的,他的目光.
他说谢谢.
命运不可抗衡,但至少你纵容过我,给予过我触手可及却永远得不到的幸福.
在被死神带走前,他的神色还是那么温柔,和女王记忆中的神色没有一点出入.
女王转身离去,神殿沉重的金属大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
门的一边,是被隔绝的诅咒,门的另一边,是带血的足印.

因为是你,所以我纵容你的幸福.
因为是你,所以我抹去你的生命.
因为我们,永远没有第三个选择.

在一起生.
不在一起死.
没有后悔的权利,所以寂寞也只能寂寞.
但是我没有后悔,我只觉得心很痛很痛.

别人都说我很幸福.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幸福,就让最锐利的剑刺穿我的心脏好了.

7

如果我不是我,你也不是你.
如果一开始,我们没有在一起.

如果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
如果一开始,我们就不是双生.

如果我们都不是我们,现在看到的,也许会是你的笑容吧.
可是此刻,我们所捧着的,只是回归原色的,罪孽.

E N D

本文为RURUTIA 愛し子よ的听感意象..可能有些晦涩所以慎入..

亲爱的,你永远都别想从我身边离开...
如果得不到你,那么我要做的,就是毁了你.

因为面具和繁琐的珠帘遮挡,看不见那个女子的脸是怎样的美貌,只知道她唇边勾起的浅浅笑容,似乎有着隐隐嗜血的味道.
而在所有人不知道的地方,有一个任何人都逃不出去的囚笼,就好像装饰华美的窗台上,高高悬挂的鸟笼一样.
笼中的鸟,除非有人打开那门,否则它永远不可能逃脱.

映射的现实,他就是属于她笼中的鸟,她永远不会打开笼子的门将他放走.
如果有人要来夺走他,你怎么办?
如果他一定要离开你,你又怎么办?

窗台上似乎飘来一个和她一摸一样的幻影,低声询问.
她微微笑,涂了丹寇的修长食指探入鸟笼,触摸到它头上柔软的羽毛,动作是如此温和.

如果有人要夺走他,我会,先杀死夺走他的人.
如果他一定要离开我,我会,把他也一起杀掉.

妖媚的微笑和森冷的言语,蛇一样蜿蜒着游动过来,轻轻触到了皮肤,滑腻冰冷的感觉,危险得让人只想逃跑.
再望向窗台,幻影已经消散,从她的方向看出去,天空阴霾,浓厚的乌云像要吞噬整个世界.

牢笼依然坚不可摧.
只是不知道另外的那个女孩,是怎样走了进来.

妖媚与素雅,深沉与天真,她是纷乱迷离的奢华,她是清甜可人的纯粹.
看不见的囚笼里锁着两个不同的女子与一个男子.
这是一个很平常,甚至泛滥的故事,两个女孩,同时爱上一个男孩?
通常的故事结局,一个女孩退出,成全了另外一个女孩.
还有另外的结局,三人全部错过,留下日后无尽追忆,铺展在阳光下,绽放着陈旧又悲伤的气息.

她侧坐在沙发上,细细的往手指上涂艳红的指甲油,面前的珠帘不停的摇摆,玻璃坠珠叮叮当当碰成一片.
同样艳红的唇边,绽放开的笑容,鬼魅像刚刚打开的潘多拉盒子.
要不要为这样的故事,再写出不同的结局?

精致的瓶,看起来诱人的液体.
还有层层叠叠的黑色纱巾,死亡与怨恨的颜色.
空气中似乎有看不见的白色羽毛,被染上了鲜红的罪孽,纷飞的落在她脚边.

亲爱的,你只由我来满足就好,你不需要可以飞翔的羽翼.
亲爱的,我,就是你的一切

她的笑永远妖媚,就像现在,她看着他的样子一样.
他倒在她的怀里,脸色苍白,没有活着的迹象.
和在他们不远处,静静躺着的女孩一样.

如果有人要来夺走他,你怎么办?
如果他一定要离开你,你又怎么办?

如果有人要夺走他,我会,先杀死夺走他的人.
如果他一定要离开我,我会,把他也一起杀掉.

Fin
曼珠沙华 荧

那是在如水的黑暗中,最摄人心魄的绝美.
一望无际的深沉中,一抹与之不相称的洁白分外娆人.

大片大片的白色花朵,绽放得尽态极妍,薄薄的花瓣细长而俏丽,末端微微上卷,慵懒的舒展开,露出簇拥在一处的花蕊,玲珑精致,花蕊中,似乎有星星点点的荧光漂浮,在这苍白的光芒下,整朵花竟呈现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像极了折射着月光的玄冰.

俊朗的男子一步步行在花丛中,银色的眼眸里荡漾开圈圈涟漪,白衫拂过花瓣,带起它们轻轻颤动.
她们的名字,叫做曼珠沙华.他恬淡又静谧的微笑着,用清泉一样干净透彻的声音柔柔的向每一个看到这景致的人解释.
但也许,听过解释的人,永远都不会记得.

曼珠沙华,是只盛开在望川的花朵,她们的美丽,纠结无数死者的灵魂
看到了吗?那流荧一样闪烁不定的光芒,不是人间仲夏夜漫天飞舞的精灵,而是来自冥府的灯火.他伸手,轻轻托起一捧荧色,荧光在他手中变幻,像是蝶翼上妖艳的磷粉.

冥水悠悠出彼岸 曼珠盛放纠离魂.

<<荧 完>>

曼珠沙华 逝

他醒来的时候,周围没有光.
本能的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指尖抚过处,彻骨的冰凉像水一样流淌而过.

"大人?"

女子轻轻柔柔的声音,仿若无骨般飘然而至

他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到的竟然是两位俏丽无比的女子,更奇的是,两人竟如并蒂的莲花,长得是一模一样,乌发流瀑,瞳剪秋波,巧笑嫣兮,柳眉之间点一朵淡淡的花妆,花的形状很玲珑,如若要分辨两者,也仅能凭借两人的着装,左面的女子一袭白衣欺霜胜雪,右边的女子一身红衫摇曳生姿,在漫溯的黑暗中,她们两人无疑是给这份孤寂平添了几分明丽.

"敢问两位姑娘如何称呼?"
两位女子相视片刻,皆抿唇轻笑,娇而不怯,柔而不媚.

"妾身名唤曼珠."莺歌燕语之声如珠落玉盘,婉转入耳,两位女子的回答分毫不差,语出两人,乍听又只有一人独语.

他隐隐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但一时也不甚分明,只得低低叹一口气.
红衣女子上前几步,盈盈一鞠,姿态婀娜,笑道:妾身是专程在此等候大人的.
白裳女子亦是微欠身行礼,礼毕,她抬起手作引路状,他这才看清了,黑暗中,有一条道路安然延伸.

他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顺其行去,两位女子随行他身后,裙摆悠悠,步履轻巧
行了一段后,忽然弥漫了大片雾霭,他回过头去时,两位女子的身形已然不在,空有大片大片的花盛开,玲珑的花瓣中,托起的是无数暗蓝色的萤火,花瓣的颜色,只有清冷的白与艳丽的红.

流水潺潺之声,繁花簇拥中,泛着鳞鳞蓝色波光的河水一直流淌,不知去向
忘川水涤身 曼珠永悠悠

<<逝 完>>

1
"爸爸,他们说我是孤儿,是被爸爸捡回来的."女孩稚嫩的嗓音,在阳光下荡开微微的涟漪.

沙发上的男子将目光从书页上移开,看着女孩精致小巧的脸,深褐色的眼瞳里有阳光破碎的色彩,一点点的闪烁着迷离,像是将一份悠久的怀念溶解了似的.
"克莉丝,你不要听那些调皮的孩子乱说."招招手将女孩唤到自己身边,男子轻柔的抚摸着她柔软的深棕色发丝,笑容温和,但分明隐藏了悄悄涌动的忧伤.

虽然这个女孩是自己从孤儿院里带出来的,不过对自己来说,亲生的和领养的,并没有什么两样.
看到她,就好像看到另外一个她,两者的影子默契的重合在一处,几乎无法分辨.

"爸爸,为什么我没有妈妈呢?"
"你有妈妈,克莉丝."放下手中厚重的书,他让女孩坐到自己的膝上:"她只是太累了,所以去了一个我们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而已."

女孩歪歪头,似乎不能理解男人话中的含义,只是仰起脸天真的问:"那,妈妈长什么样?"
他笑笑,点点女孩的额.说,你和她长得一摸一样.

记忆中,女孩清丽的容貌又逐渐的浮现,鲜明得仿佛从来未曾离开过一般,深棕色柔软的发丝,星辰一样的琥珀色眼瞳,冷若冰霜.


2

很久以前,某个离此很遥远的城市里,曾经有个让他们这些特别行动组的精英很头疼的杀手组织,行事诡秘,出手方式干脆,这个组织暗杀的对象,基本上都是有权有势的人.
特别行动组要做的,就是将这个组织消灭,上级的一纸命令,拉开了这场猫捉老鼠一样的追逐.

很不巧他在一次追捕行动中不慎负伤,本以为死定了,但那个要取他性命的人放过了他,因为他无意间曾经帮过她.
不想欠你的人情.少女冷淡的说着,执枪的手腕往下一沉,子弹擦着他的脖颈飞过,只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如果知道这次的一念之差,会引发出之后那么多事,他宁愿那时就死在她手上,因为死人是不会思考的,不会思考,当然感觉不到痛苦.更不会有看着自己重要之人在自己眼前死去却什么也做不了的绝望感.

"凯安,你们这些得到太多的人,永远不会明白..对于什么也没得到过的人来说,珍贵的东西,即使只能触碰到,也已经足够."
"一直忘记告诉你,我的名字,是克莉丝."
"谢谢你...但是,对不起."

谢谢,是因为自己曾经给过她生的希望,对不起,是因为想要让自己活着,所以她放弃了他给予的希望.

谢谢你.
对不起.

天堂到地狱间,也就是这六个字而已.
那些日子,他的记忆就中止在那一个瞬间,而上级的嘉奖,或者是同僚的赞扬,好像都没存在过.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拼命似的去寻找她存在过的证明,但她像是辽远国度的传说一样,消失就是消失了,什么也没留下.
直到某日他在孤儿院看到那个深棕色头发,琥珀色眼睛的小女孩,院长告诉他,她的名字叫做克莉丝,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他没有犹豫的说,请让我带走这孩子.

之后他辞去他一切职务,在一片惋惜声中带着女孩离开了这个城市,来到他们现在居住的地方.
也许是因为潜意识里,他不愿意再和他过去的一切有什么联系.
唯一想要的,便是一个意义模糊的证明,
也许,是脖颈上一道淡淡的血痕.也许,是一个和她一摸一样的孩子.

其实都不是,很久以后他才明白,自己一直执着的东西,简直触手可及,只是他不知道
她在他心里留下的,永远不可能磨灭的印记,就是她存在的最好证明.

3

"爸爸?"
"嗯?什么事?"
"你说,妈妈去了我们找不到的地方,那她会回来吗?"
"会的."薄薄的唇瓣轻轻在女孩的额前点过,他像是在自语一般:"因为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Preface chapter

何为怨灵?
所谓的怨灵,只是因其自身执念太过强烈而无法转世的魂魄.
怨灵非无心,但是心里不是太过深沉的憾就是太过浓重的恨.
因前世夙愿无法得以实现才徘徊于世间,因被污秽所侵蚀而使人染病,所以被人所憎恨,但谁又知其哀痛?

Chapter 1

那个黄昏在淅沥的雨后摇摇摆摆的降临,夕风里夹杂有泥土腥甜的味道.
她独自一人走在尚未干的青石板路上,黑色的发用淡雅的浅绿色缎带挽起,素色衬草绿的飘逸衣衫仿佛不曾沾染过一点凡间的污浊.
路人们行过她身边时也忍不住多看几眼,小声议论着这是谁家的小姐,看起来如此高贵的样子,云云

"哎呀哎呀,没想到穷乡僻壤的地方,竟然也有这样的美人啊."街边酒馆的二层,一袭蓝衣的男子居高临下俯视这长街上的一切.
"清季师兄,你少说几句."桌对面正替他斟酒的少年略略往楼下扫了一眼便将目光收了回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何况现在.."
"说什么呢,清季?"身后忽然传来女子的声音,有如长草飞莺般清脆,又如珠玉落盘似的悦耳.

闻听此言清季猛然刹了话头,转而摆出平日轻松的笑脸起身,"素柔,你什么回来的."
被他称作素柔的女子只是轻笑一声,因为蒙着面纱,清季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他可以肯定自己身后有一股凉意正顺着背脊缓缓蜿蜒直上,而端坐于一旁的少年则无所谓的耸耸肩膀,表情上很露骨的写着"你活该!"

"玄,劳烦你将此信送给师父."出乎清季意料,素柔并未过多追问方才所掐断的话,而是径直越过了自己身旁,将手中的东西交给玄.
"知道了,师姐."玄很快的应答,小心的收好了信,忽而想起什么似的问:"师姐,那件事情是否有了头绪?"
"这你别问了,我们自会处理好."缓步行至栏边,素柔往楼下张望一眼,看到此前清季注视的那位女子时,璀璨若星的眸子里闪过深沉的光华.
"清季,该走了,此地不宜久留."
"素柔,出了这镇子就是荒山野岭啊,可不可以等到明日...."
"那么你就自己在这歇着,恕我不奉陪."
"......"

Chapter 2

夜风唱晚,幽深的山林中,月色静谧的染了满树银霜,偶有鸟儿振翅飞起,扰乱了一片静寂.
素柔行在崎岖的山间小路上,步子不急不缓,黑色的长发径直垂到腰间,流光一般柔软.
清季跟在她的身后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何素柔偏要挑着夜幕沉沉之时赶路,这和平日的她的所为完全不符.

不过,应该说自从他认识素柔的第一天起,他就从来没有琢磨透她--也许不仅仅是他,所有的人,都对素柔一无所知,关于她的更多只是传闻.
别的不谈,就巫师中的传言,素柔并非一个真正的人,据说她的母亲是仙,素柔之所以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也是这个原因.
清季记得有一次自己曾试探性的问过素柔关于她的身世和家人,她只是笑了笑,说你不必知道.
而后自己不死心的去问师父,师父也只是笑呵呵的答,该知道的时候你会知道.
真是,弄这么神秘干什么

"嗯?清季你刚才说什么?"
"啊,没啥没啥,我只是觉得气氛有点奇怪."意识到自己刚才一不小心说出了声,清季连忙随便编了一个理由.
"说得没错,你看看那月."素柔停下了脚步,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满月

有点莫名其妙的抬起头,清季褐色的眼瞳里倒映上月的光辉,清清冷冷,但无端端透着一份诡秘气息,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他们面前铺展开了巨大的网,只等他们陷入.
原本如水的银色月华,此刻竟然微微的泛着血红.

"红月?!为什么..."占星相术上可没有说过逢满月就一定是红月呀运气怎么这么差,啊?么今晚没有星星?怎么可能!
"红月夜云掩星,暮色沉凶灵至."念了一句,她淡淡的道:"那个怨灵,离我们不远呐."
"这就是你特意走夜路的原因..|||"清季恍然的同时也不免有一丝紧张:"这里阴气太重了,不知道凭我们能否压制它.
"清季,作为占星师你是很优秀,但要除怨灵是不是太勉强了?还是好好保护自己吧."
"素柔!"
"嘘,来了哟."轻轻摆摆手,素柔一派冷静.

话音才落,忽然起了风,树叶哗啦啦响成一片,婆娑舞动的树影似无数的鬼魂在涌出,而天上的月此刻已经隐没至云层之后,尤可见光.
四周的气息骤然紊乱起来,似乎夹杂了女子哀切切的哭声,时而缥缈虚无,时而近在耳畔.
莫名的,清季居然察觉到这紊乱的气息里有熟悉的感觉,而当他想探个究竟时,那感觉又消隐无踪,只有一阵心悸.
怎么,难道怨灵在我身边,可是为什么会感觉不到一丝邪气,只有......呼唤声?
女子的声音.
谁..是谁?到底是谁.......
头痛欲裂,仿佛深陷于万丈深渊,云雾缭绕掩盖了所有未知的真实.

"破!"耀眼的灵光迸溅,划破空气直冲向半空,但仿佛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阻挠,在半空中灵光被阻下.
"言灵吗?不是一般的怨灵."素柔后退几步,正退到了倒下的清季身边:"..幸亏我早在他身边下了结界,不然就惨了.."
"你是何人?"半空中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动听但并不娇柔,甚至有着隐隐怨气.
"巫女,倒是你,询问别人的身份而自己却不现身,是不是太失礼了?"
".....好吧..."

又是一阵风,方才被刮落的叶飞旋而起,在离素柔不远处呈漩涡状向四周散开,漩涡的中心隐隐现出人形.
风过叶落,素柔面前幽幽站立着一个妙龄的女子,素色青衣,乌发高束,眸若星子,唇似霞晕.
正是黄昏时在长街上的那个人.

"我不想与你为难,巫女,我只想带走我的恋人!"
"你说的恋人,是清季?"丝毫不惊讶,素柔略略看了一眼此刻正处于昏迷不醒状的蓝衣青年.
"........"女子沉默不语,但她温柔起来的表情已经让素柔确定了一切.

"我也不想与你为难,但是清季不是你要找的人."
"不可能!"女子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扭曲:"我不可能认错人!"
"就算你没认错,三生缘,四而尽,你又何苦耗尽百年修行落到如此田地,哪怕重化作狐,或是转生为人,也比这般景象好."
"你知道我曾是妖狐?"女子的眼神冰冷的凝结,像是万年不曾融化的寒冰.
"身为怨灵,仍旧可以动用言灵之术,除了妖狐,还有何种生灵能做到?素素,算了吧."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会知道我的名字!又为何要阻挠我!"四周的空间瞬间充斥暴戾的气息,似乎有血的味道在蔓延.
"因为我认识你."她修长的指尖轻轻放在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面纱上

Chapter 3

随着面纱被掀开,那名唤素素的女子,表情在顷刻间松动.
面纱之下的容颜,同样是得天独厚的绝色,只是相较于素素的狐媚,更多的是水莲花般的清丽,像极了素素曾经的旧识.

"刚才忘记告诉你我的名字了,我叫素柔."
"你是素姬仙子的...女儿?"平息了戾气,素素不确定的问.
"你的族人曾对我的母亲有恩,所以我不想与你为难,别这样下去了,就当你和你的恋人,是有缘无分吧."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什么叫有缘无分,三世我都是为他...为他而死,凭什么,凭什么.."

因为是妖狐,转生后前三世的记忆都还存在么?
然而这回,因为怨气太重无法转生,才化作怨灵--但妖狐化作怨灵,若徘徊于世间过长,哪怕被净化,也只能成为孤魂野鬼.
它们,只有三次满月的时间,而今日,便是第三次,不赶在此日之内离去,也就无可挽回.

"素素,与其成为孤魂野鬼,倒不如现在去转生,也许.."
"不要!即使转生了三世,也..也仍然不能..这一世转生,我会失去所有的记忆,会忘记...我已经不能再转生成妖狐,但是作为怨灵..作为怨灵就可以!"
"作为怨灵可以什么?你那个虚化出来的身体,还能抵抗污秽多久?"
"我不管,我要带走他,哪怕成为孤魂野鬼也好,只要他在..他在就够.."素素无助的蹲下身,双臂紧紧环着自己的身体.
"我说了,清季不是你要找的人!难道你还想滥伤无辜吗?!"

"我...我...我只想和他在一起!为什么..这么难..."声嘶力竭,咒印若有似无的在她的额上闪烁幽幽血光,半空中,浮动黑色的雾气,沉重的压迫感覆盖而下.
"赦!"银色的灵光化作剑形直刺黑雾,灵气的清澈与秽气的污浊纠缠在一起,素柔皱紧了眉头,拖延下去不妙,这强大的怨气,会反噬到施放者身上,那时谁也回天无力
"素素,停手!这样下去你会永远见不到你的恋人!"

很显然这句话起了作用,怨气的力量稍有减弱,空中的黑雾也开始有散开的趋势
素柔没有任何犹豫的念起起除灵咒,银光穿透了黑雾的中央,呈放射状向四周蔓去,将黑雾包围,遮蔽.
素素额上咒印的血光也逐渐隐去,四周的气慢慢清澈起来,平息.

"素素,够了."轻轻松了一口气,素柔走向跪坐在地的绿衣女子.
"清季真的不是你的恋人,你的恋人,这一世还未转生,所以现在你还来得及."
"下一世,成为人回来吧,或许会遇到他的."
"素柔.."沉默良久,素素终于抬起了头:"下一世,如果成为人回来,也还能见到你吗?"
"有缘当然会相见."
"即使我不记得?"
"我会记得.快点吧,天要亮了.."说话的时候,素柔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素素的肩---因为素素的身体,已经开始变得透明.
"谢谢你...素柔......."

清风过,扬起了她绿色的衣裙,也吹起她白色的衣.
风停时,只有素柔一个人半跪在坚实的土地上,面前空空如也.
走了吗?
这么说来,师父交代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啊啊啊!我怎么居然睡在这种地方!素柔!'
"...你醒了?"要怎么跟他解释他昏倒的原因呢.
"..素柔你..你.."清季忽然瞪着她的脸,目不转睛.
"....."忽然想起,方才见素素的时候掀开了面纱,之后一直没有再戴上.
"很漂亮~这么漂亮的脸为什么要藏起来呢~"清季凑上前笑得一脸阳光明媚像是在路上捡到金子.
"....."看样子不用向清季解释他为什么昏倒了,这个思维见了美色就呈直线的家伙估计不会追问.

"素柔,回答我呀!"
"你不觉得你话太多了吗?"
".....诶诶?素柔你看这是什么?绿色的缎带?荒山野岭怎么会有这个东西..是你的?"
"不是我的."素柔微微一笑:"可能是哪个痴情女子的东西.
"你在说什么?"清季完全是莫名其妙的问.

"一个很久的故事,说是有一位妖狐爱上了一个人类的男子,痴缠了三世,但是三世以来男子一直都认不出她."
"那个妖狐还真可怜,说回来,哪个男人运气这么好?"清季的手枕在脑后,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好了,清季,回去吧,师父交代的事情做完了.."
"啊?!你收拾掉那个四处徘徊的女怨灵了?厉害呀,难怪师父那么器重你."
"..她只不过是一个痴情的女子而已..."抬眼望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山路,素柔道.

天空开始由墨色转为轻浅的湛蓝,一缕霞光,在天边绽开.
天亮了呢.

E  N D

苏寻,男,年龄目测未成年,长相嘛估计足够做少女漫画男主角,关于其性格的说法不一,有说是南极企鹅再穿5CM棉袄也抵挡不了的冷,也有说其内心其实是流淌着岩浆般的热情,但究竟如何也许只有苏雪最清楚

不过不管怎样,最近有关苏寻最多的传言是:啊啊苏寻似乎与巫黎呀..这啥那啥了来着.
传言出发地是语文老师办公室,有人亲眼看见巫黎笑得万分暧昧的对苏寻说了什么,然后苏寻以很鄙夷的眼光回瞪之,同样说了一句长度类似的话,具体内容不清,接着一贯毒舌的巫黎好像被打击了似的呆立原地.

再接下来,因为观察者心跳过快晕倒所以没有下文....
毫无疑问,观察者名苏雪,一级同人女,为同人女事业不惜牺牲兄长清白(?!),托其的福.此事不到一日传遍各家...

然而如果有人知道事情真相其实是如此的话,不知道又会如何?

起因,苏洵名篇,<<六国论>>,教材要求背诵篇目,还是重点,老师要求默写.

这对巫黎来说是酷刑,此类古文之乎者也已经很难背了,通假字形近字多似繁星更不要说保证默写不错字,巫黎抱着必死的心态面对课文的结果是:背诵默写双挂.在语文老师语重心长教育后遂生对文章作者痛恨之心.

不巧,苏洵念起来和苏寻无异,考虑到苏洵老先生已经作古,因而巫黎一腔热血..哦不,是一腔怨念全部犹如电子转移般统统落到了苏寻身上.

作为竞争对手,看着对方倒霉苏寻当然应该心情愉悦的扬眉吐气,可惜苏寻同样也属于背写双挂一族,比巫黎只能写出开头三个字稍好就是至少能默写出一段,不过语文老师一视同仁也同样将其请到办公室.

"苏洵好歹跟你是一家吧,苏寻同学,连自家的文章也搞不定,会不会太丢脸?"--这就是苏雪在窗外远观看到巫黎笑容暧昧的一句话

巫黎的目的当然是打击苏寻.
当然苏寻不是省油的灯,乖乖给人背后挖苦不还嘴..别人也许可以,但是挖苦人是巫黎的话,苏寻绝不沉默

"苏洵有两子,苏轼苏辙但没有和他姓名音同字不同的第三个儿子,你的常识了解程度肯定等于零."这是苏寻回答的话.

于是优等生巫黎理所当然被打击到了...
于是后面就发展得匪夷所思,这些暂时按下不提,好不容易到了期末传言刚平息,期末考试结束后,关于"巫黎和苏寻真的那啥那啥啦."的传言加强版本又兴风作浪,发生地点还是语文老师办公室,目击者依然还是苏雪,据她自己从两人背影观察,似乎发生了些什么应该马赛克的事情.

然而,背影毕竟是背影,前头的动作没看见,是下不了结论的
其实真相是

巫黎就差仰天狂笑不是因为占了什么便宜而是从苏寻手里成功的一次就抢到了苏寻卷子,
而苏寻同样趁其不备劈手夺下巫黎紧抓在手里的语文试卷

从对方手里抢东西,从背后看的话可以衍生很多想象,所以苏雪这次的情报依旧不准.
不过她一口咬定说,那天放学他们两个是一起走的且走路的过程中对话的表情简直就是一标准CP

但是,具体对话是否CP?

"默写<<六国论>>居然可以默到<<过秦论>>,小看你了."
"总比你默写到<<阿房宫赋>>好得多."

FIN



夜色渐沉,寂静伴随黑暗无声无息的笼罩了沉睡的大地.
天幕上,苍白的月被飘过的云朵遮掩了浅浅的银光,群星也在暗之女神的呢喃下敛去微弱光芒.
这样的晚上,是最适合暗夜生灵的舞台.

一幢残败的宅前,蝙蝠哗啦啦的飞开.
女孩站在高大的铁门前,银色的眸子里流转有淡淡的怀念.
透过铁门的缝隙,可以清楚的看到院落中的情形--耸立于正中的喷水池已长满杂草,大理石的地面凌乱的铺陈枯枝败叶,看起来堂皇的建筑四周,蔓藤丛生.

"Sharu?"随着一声轻唤,女孩身后,竟莫名的出现了另外一个身影.

极英俊的男子,即使是国王的王冠摆在他面前,也会失却一切颜色.
如果一定要用什么形容的话,他就仿佛是盛开在夜莺胸口的蔷薇,于黑夜中流淌着甜美又残忍的魅惑气息.
淡淡金发披肩,苍蓝眼眸深邃,脸部的线条完美又锐利,如若微笑,也许会迷离整个夜晚.

"Sire,您来了."被唤作Sharu的女孩轻盈旋身,微微弯下腰,裙摆的蕾丝边拂过光滑的地面,一个恭谦的行礼.

他的唇角轻轻上挑,眼瞳中映出铁门边,空无一物的石柱.
那里,曾经有一块镌刻了花体的石板,承载着在这个国度显赫一时的姓氏
也是他唯一的Childe,作为人类时的姓氏.

1

她的名字叫做Sharu·Dina,家里是这个国家的名门望族,父亲是最得国王信任的伯爵.
在所有人眼里,她出身高贵,举止优雅,美丽而富有,是中世纪标准的贵族小姐.
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对于Dina这个家族,这个姓氏她始终都是一个外人----这从她出生开始就已经注定.

听母亲说,她出生的夜晚,星与月都隐了痕迹,整个世界像是被黑色的厚重丝绒所掩盖,安静得诡异,领命前来为新生儿祈祷的神父最终也只留下意味不明的叹息.
神父说你是会带来不幸的孩子,Sharu.

从她懂事起,母亲流着泪告诉她这句话的情景,就一直在记忆中盘旋不去.
她曾经想过用她的优秀来弥补,但终于在16岁的时候她发现这是徒劳.
即使她再优秀,在这座豪宅中,她依然被刻意的疏远.
长长的时间,寂寞凝练了平静,从那时起,她就开始学会了不去看周围异样的眼光

一次在教堂做礼拜的时候,一位年长的神父对她说,孩子,我希望神可以宽恕你的罪过,阿门.
为什么呢?她淡淡的问了一句,神为什么不会宽恕我?
神父微微摇摇头,没有马上回答她,她也不催促,就耐心的等待着.
直到教堂古老的钟声悠悠响起.

孩子啊,你可知道,你的容貌,会给你带来多大的麻烦吗?
我的容貌,怎么了?矜持的微笑,月光一样皎洁的银发柔和的垂下,与头发颜色同系的眼眸倒映出神台上隐隐约约的烛光.
银色的发,银色的瞳.
在书中记载,那是被神灵所诅咒的暗夜生灵才会同时拥有的颜色.

被神灵所诅咒的暗夜生灵,现在盛行着的传闻中,令人恐惧的,吸血鬼?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缘由.
无端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母亲温柔的眼眸中晶莹的泪滴.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父亲常常说,自己是这个家族最大的不幸.
原本一直不明白为何对别人威严又宽容的父亲会对自己苛刻,现在终于找到了源头.

那么,神父,我应该怎么做,神才会宽恕我?
虔诚的向神忏悔吧,阿门.
只是如此,有用么?静静的凝望着十字架上耶稣的神像一会,她垂下了目光

2

血族的住所,一般都是墓地或者古堡,令人类感到恐惧之处.
在人们的口中,这些生灵的居所,就像地狱一样阴暗而可怖.
然而,如果人类们知道,血族的居所,甚至可能比他们的上流人物还豪华时,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反应?

烛光微弱的跳跃在大得有点空旷的厅堂中,四壁的哥特式装饰在这明灭着的光线中更显得神秘.
长长的水晶桌上,没有摆放任何东西.
水晶桌的一端,坐着金发蓝眸的男子,修长的手里,姿态优雅的托着盛满红色液体的玻璃杯.

"人类啊,真是愚蠢,以为来自天堂的圣物就一定可以保护他们吗?"女子的轻声慢语从烛光的阴影里悠悠飘出,像波斯猫张开嘴打出一个慵懒的呵欠.
"说什么要消灭我族,我们存在的时间,可比他们长得多了."从角落的地方响起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一步,一步.

不消片刻,朦胧的光便勾勒出男子稍许苍白的脸,几络黑色发丝斜斜的垂在淡红色的眼眸上方,薄薄的唇瓣轻轻抿起,恰到好处表现了"嘲讽"

"讲得真好,亲爱的."方才发话的女子微笑着现身,美艳不可方物的容貌与身上流露的气质,倒与她语气中的慵懒大不相同
"何况,就算我们混在人类中间,他们也不知道不是么?"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搭放在男子肩上,仿若无骨的身体也随着靠了过去,褐色卷发散落在对方肩头,红得几乎妖艳的唇边绽开出玫瑰一样诱人的笑容.
他淡淡的微笑,点点头表示赞同她的话.

"Lisa,Miguer,你们要混在人类中看那些家伙如何折腾我不管,总之别弄出什么事情来."一直端坐在水晶桌那头的男子抬起眼眸,口吻是温和的,但平白有着一份不怒自威.
"当然,Lucifer大人,您是这儿的Elder,我们怎么可能没分寸的在您的地盘上生事呢?"Lisa轻轻的笑声,银铃一样动听.
"就算想生事,也没那个精力,契约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光收拾这契约引起的骚动也够忙了."Miguer似不耐烦的挥挥手,一脸受不了的表情:"魔党的家伙太能乱来了"
"不能全怪他们呐,不是听说,契约的东西,是从密党流出去的吗?"转了个身,Lisa随便从桌边拉了张椅子坐下,深紫色的宽大裙摆顺势也如花一样绽开在光滑的地面上.
"啊?我怎么听说是从人类那里流传出来的."Miguer一脸不可置信.
"弄了半天还是听说?你们审讯那些定过契约的人时没读取他们的记忆?"Lucifer苍蓝的眼眸中有审视的神色.
"这个,你也知道,那时我被圣水伤了,没那个灵力.....话说回来,人类什么时候有的加强圣水力量的咒语?"小心的掩饰掉因为心虚而出现的道道黑线,Miguer开始试图转移话题.

Lucifer淡淡瞟了他一眼,将手中的杯子放下,杯底与水晶桌相碰时,有一声脆响.
这次的借口显然不太高明嘛.

"任何血族成员都有的常识,活了五百至千年以上的血族已经具备足够抵挡圣水的灵力,除非你Miguer的长老等级是虚的,否则区区圣水怎么会让你动用不了灵力?"
"........."被对方一气呵成的反驳压得说不出话,黑发红眸的男子也只有以肢体语言表示"我很抱歉."
"真是的,Lucifer大人您又何必这么认真?反正,事情也结束了不是吗?"
"Lisa,我认为该找个法子处罚一下你和你这位Sire,正事和私事怎么能弄一块儿去?"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他的语气听不出认真的成分有几分
"我倒是觉得Lucifer你如果闲着无聊不妨也去找个Childe,别总用找我们的麻烦打发时间啊."
"没兴趣."丢下三个字,金发蓝眸的血族一秒也懒得多做停留的飞离,黑色的披风放肆的飞舞,身影很快与浓浓夜色融合在一起,不过即使是如此快的速度,在他离开的一瞬间Miguer说的那句'不解风情"还是被听力绝佳的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什么不解风情,没兴趣就是没兴趣.
在他的眼里,会为了权力财富等等争斗的人类,都是可笑又虚伪的笨蛋,他不想浪费自己的血在这些家伙身上.
对于血族来说,人类存在的意义,不过就是作为食物--这正如同动物对于人类的意义一样.
这么想着的时候,他并不知道他将会遇到一个让他十分在意的人类.

3

本来按照他的估计,要顺顺当当离开市区飞回城堡一点儿也不困难...谁晓得半路上居然还遇到这事情.
皱紧了眉头,找个没人的地方降落,改变了自己的发色和瞳色后,他才走入人群中--因为密党的首要规则是避世,即使是当地长老,他也没有权力以真实面目出现在人类中间.

冷漠的扫视一眼被拥挤的人群所包围之处,他清楚的看到那里躺着一位女子.
凭他的经验,不用凑近看也知道这位女子被咬了,而且还是很倒霉的被咬死那一类型,现在他只想确认一下动手的究竟是不是密党,毕竟契约的事情刚过,教会那边风声还没压下来,血族没精力再和这些无聊的人类起冲突.

只是现在这里人类实在太多,不能明目张胆上前....

"各位请先散去."人群中,响起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在一片喧闹声中格外的清晰.
"是Dina伯爵家的小姐."他听到他附近的人这么说着,语气中流露有一丝丝敬畏的色彩,于是他也顺着人们的目光望过去,不由得怔了一下.

其实,与其说那个少女是人类,他倒更愿意相信她是血族
银色的长发,银色的眼瞳,以及如同这种色彩一样安静镇定的表情.
如果刚才那些人类不道出她的身份,让他知道这个少女是属于人类的一员的话,他真的会以为自己看到了血族传说中的Methuselah.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目光在一群人的敬畏中太过放肆了一些,少女的眼神竟然转到他的身上--当然,也仅仅停留一瞬后就毫不犹豫的移开.

"各位,这件事情,自然会有人处理,现在请尽快离开这里回去,暂时不要熄灭家里壁炉中的火焰."

在女孩一再的说服劝慰下,围观的人们也都不再坚持,逐渐散去.
喧闹的场面渐渐安静,最后转变为无声的寂静,连零星的灯光似乎也受了寂静的影响,变得格外的孤独黯然起来.
她静静的站在倒下的女子身边,眼神闪烁不定
他慢慢挪动步子走过去,心想要是她多事尖叫起来的话就直接把她打昏....

"是你做的?"看见走过来的男子,她拧起了眉.
"什么?"没有预料中的尖叫,但是却有不知所云的问题,面对她突兀的问话,他一时来不及思考,顺口反问了回去.
"你是吸血鬼!"她的声音微微提高,突如其来的怒气直接袭击到他的身上,方才还闪烁着的眼神现在变得异常倔强.
"小姐,您凭什么这么认定呢?"表面上维持彬彬有礼的风度翩翩,可是心里确实闪过一丝惊讶,自己在血族中已经是长老等级,就算是同族也很难察觉自己的身份,更不要说是没有一点灵力的人类了,那么她到底是凭什么认定自己是血族?
"果然是你!"闪烁着的银质十字架反射出微弱的光芒,她丝毫不畏惧的面对他

这可真有意思,微微抿起嘴,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银质的十字架,将它自她手中抽出,握到自己手中,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有些动容的表情
太遗憾了,尊贵的小姐,就这个程度,还奈何不了我呢.动作优雅又巧妙的握着她的手,他淡然的微笑.
她狠狠咬着唇,什么也不说,从她的表情上,除了执拗,他看不见任何恐惧或者惊惶的痕迹.
真难得会有让自己感兴趣的人类呢,他开始思考是否要把她也一起带回去.
远处的街道上,隐隐有人声传来,听起来仿佛在高声呼喊着什么.

"教会的人."她抬起眼,没有任何表情的注视他:"现在你想怎么样呢?"
"既然认定我是血族,为什么你不害怕?"
"我为什么要害怕你这种家伙?"
"真有意思,你这样的人类,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轻轻松开握着她的手,他向身后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退去.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尊贵的小姐,这个人,不是我咬死的."
"你..!"她还想说什么,然而他的身影居然凭空自她面前消失了.

"Dina小姐!"几个年轻的神父这会儿才急匆匆的赶到,为首的一位喘着气问她是否还好,她礼节性的微笑着回答了他
"这里很危险,由我送您回去吧."

她垂下头,应了一声,手却不由自主的抚上了刚才被他握过的地方.
冰冷又有力的触感,那一刻她才忽然发觉,想要战胜这样的种族,也许是徒劳.
仰起脸望着夜空,她发现,空中,没有星星.

4

坏消息传播的速度总是惊人的,次日还没过完半个白天,"吸血鬼又杀人了."的传闻已经人尽皆知.
人们愤怒了,他们无法容忍这些黑暗生灵的肆意妄为,他们认为这是吸血鬼对被神庇护的人类所不敬,扬言要将这些被诅咒的生灵驱逐出神存在的土地,他们希望,有一位领导者,率领他们去对抗恶魔--众望所归下,在这个国家拥有极高威信的Dina伯爵自然而然的成为不二人选.

Dina伯爵开始在塞纳河畔发表演说,并发誓一定会铲除那些邪恶的存在.
他的屋里也开始频繁的接待客人,有贵族,有社会名流,更多的是教会的神职人员.
这一切在别人眼中转化为敬畏,而在Sharu的眼里,她只看到了徒劳的闹剧,因为潜意识中,隐约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吸血鬼并非人类这样做便可以战胜的种族.
她不是没有想过将这个想法告诉父亲,但是一触及他严厉的目光,她就本能的想要避开,因为那目光中,总是闪烁有一种猜疑的疏离感,这让她很不舒服.
一日她路过书房的时候,发现门并没有关紧.
但是她并没有兴趣知道里面的人究竟在谈论些什么,转身想离开的时候,她的名字从书房中传了出来.

"Sharu小姐会带来所有的不幸,Dina伯爵,您千万要小心,这个孩子或许会让您.......'
"我会告诉她,这些日子让她除了去教堂的日子外,其余时间不要出门."
"不,Dina伯爵您不该限制Sharu小姐,我很久以前就告诉过您,Sharu小姐很可能已经被神所抛弃,而堕入了黑暗的一方.."
"够了,这件事情不许传出去!"

隔着门缝,她看到自己父亲的表情,冷峻如同院中矗立的石像,没有一点情感....
咬咬唇,她匆匆忙忙的自书房前跑开,也不管自己太过急促的脚步声是否惊动了别人.
那个她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居然相信一个毫不相干的神职人员,也不肯相信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她,他居然可以相信自己也是吸血鬼,却一点都不考虑那个人的话语中有多少真实.
她终于知道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位年长的神父告诉自己"自己不可能被神所宽恕"的真正含义.
她不是不被神所宽恕,她只是不被人所接受而已
有的时候,人心与流言,都是禁锢神的最坚固的牢笼....

***************

在周密的安排下,围剿吸血鬼的行动终于开始了,一切可能让吸血鬼害怕的东西,都出现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而吸血鬼似乎也是被人类这样的行为所震慑,很长的一段时间,也再没有出现过吸血鬼伤人的事件.
于是人们也就认为他们胜利了,他们在神的帮助下驱逐了邪恶的生物,铺天盖地的胜利言论一直不停的流传,传到它可能到达的地方.

然而,有光明,怎么可能不存在黑暗?生活在阳光下的人类,又怎么会看见暗夜中弥漫的冷漠?
有些事情,物极必反.....

"人类果然很自以为是."轻轻舔拭着手上残留的一丝血迹,金色的妖瞳中绽放出异色的光华,暗红色的披风上,银色丝线蜿蜒勾勒出鬼魅的图腾,被云雾稍许掩盖的冰冷月光下,此情此景,仿佛幽暗密林中,优雅的猎豹在等待着属于它的食物送上门来.
"Alex,要不是你上次捅出那么大漏子,现在也许就平平安安的没什么事情."他的身后,金发蓝眸的男子微微皱紧了眉头,冷静的话语中显然浮动着一丝不满.
"哼."轻蔑的哼了一声,Alex挑衅似的回头,唇角流露了讥讽:"密党的家伙就是这副胆小鬼的德行,堂堂血族怎么可以被人类欺负?"
"别引发不必要的争端,我们可没义务为你们魔党做的事情善后."Lucifer一点不示弱的针锋相对.

挑高了眉头Alex刚想再反驳,忽然敛了声,眼眸中荡漾出惊讶的涟漪.
看到对方的目光越过了自己,Lucifer也顺着Alex的方向看去,看到对方目光焦点所在时,好看的唇线勾出浅浅的弧度
"看样子是大人物来了呢,难道你的事情也会惊动传说中的Methuselah?"七分玩笑三分认真.
".........."Alex一言不发,转过身去,披风在身后涌起暗红流云,下一刻,已经自Luceifer面前消失.

金发的血族不动声色的暗笑,耍人的感觉果然不错.
略略思索了一下,Lucifer改变了自己的瞳色和发色,然后自街道的阴影处走出,正好拦下方才Alex看到的人.
迎着对方惊愕的表情,Lucifer非常绅士的微笑

我们又见面了,尊贵的小姐.

面对突兀出现的不速之客,Sharu稍稍吃了一惊.
在看清对方的容貌后,姣好的眉微微拧起,银色的眼睛里透出的是不认同,不过并没有明显的厌恶与反感

"你怎么还在这里?"她问话的声音透着她一贯的冰澈安静.
"很奇怪?"他略略眯起天空颜色的眼瞳,口吻里不自觉的带上一丝嘲弄,像是一个居高临下正旁观着一场可笑的闹剧的过路人那般.

她听出了他的不屑,手不由自主的抚上自己曾经被他握过的右腕,冰冷有力的压迫感直到现在她依然可以真切的回忆起来.
所以那一瞬,她发现自己有些明白他的想法.
一定是,在嘲笑人们的不自量力与徒劳吧?

"天都黑这么久了还一个人在街上,你的行为好像不怎么符合人类的逻辑."
"......."

银发少女的眼瞳里有一刻黯然,失去了流转的潋光.原本清浅透彻的银色也有那么一刻显得深不可测,蔓延着绵长的未知.
对于她的沉默,Lucifer开始有少许不解,不过在看见如水月华下,她柔软的长发被那月色镀上朦胧又神秘的银色光晕时察觉了什么,她的样子,真的太像血族中传说的Methuselah.
既然刚才连Alex都信以为真,那么那些人类也就没有理由不排斥她了,想到这里,Lucifer的眼角眉梢中悄悄流转些许怜惜,无论如何,不被同族接受总是很令人难过的事情.
如果连和自己一样的人都不肯接受的话,难道还要指望外族接受么.

"反正现在我怎么样都不重要."她淡淡的说道.
"那么不如成为我的Child?"鬼魅却有致命吸引力的笑容浮现在他嘴角,属于恶魔的邀请:"至少,我不会不相信你."
"....."她本能的后退一步,但是瞳中的神色却不是拒绝也不是欣喜,而是匪夷所思的平静.
"现在不愿意没有关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没有下一步针对她的动作,他只是轻轻挥挥手,缓步退到街角的阴影之中,再一次自她面前凭空消失.

也许是他离开得太过仓促,所以他没有看到,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瞬,少女眼瞳中平静破碎,激荡起深深的涟漪.

5

"从今天开始你不要离开家一步,Sharu."堂皇富丽的书房中,高大的男子背对着少女,口气冷硬得像是玄冰.

她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她不需要再问.
下人们暗中的窃窃私语和母亲担惊受怕的眼神早就告诉了她一切的前因后果.

吸血鬼们并没有被消灭,前段日子的消声匿迹不过是这些暗夜生灵们在策划着一场报复而已.
现在即使是在白日也不太安全,至于夜晚有人无故失踪更是常事,如此急转直下的局势,令原本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人们意识到,前一次的战斗,并没有结束.
或者说,前一次,不过是一个新的开始罢了.

一旦出现两方对峙的局面,所有人都会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想法--只要彻底消灭敌对的一方,那么全部的难题都将迎刃而解,虽然这样的想法其实很可笑,就算真的彻底消灭了敌对的一方,也没人可以担保友方不会转化为敌方--当然,目前处在这种形式下,人们来不及考虑这么多,只是纷纷要求再次展开追捕吸血鬼的行动,誓要将吸血鬼赶尽杀绝.

所以,人们依旧需要Dina伯爵的领导

而身为领导者,尤其是在这样敏感的时局中,要做的,便是杜绝任何可能对自身地位和威信产生不利影响的舆论来源.
既然有人说过"Sharu小姐可能带来不幸."那么最好的法子就是让她从人们面前消失,只要她不出现在人们视线的可及之处,谁也不会想起还有这么一个存在,这就是人的心理,人遗忘的东西总会多于记住的东西,因为人们总是匆忙的只顾往前追求,而无暇回头.

事实的全部就是如此,Sharu清楚得很.

所以她什么也不问,只是将自己关在自己的房间中,那里是属于她的净土,没有人们的惊惶和愤怒,没有父亲的冷漠与猜疑,没有母亲的悲伤和眼泪,只有软绵绵的天鹅绒大床,以及一直安静的行走着的古老挂钟,滴滴答答的声音穿越历史的痕迹.

每当到夜深人静的时候,Sharu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趴在窗前往外看.
夜晚的景致和白日是不一样的,不管在白昼时你对那景色是如何的熟悉,到了夜晚再看时,依然会有陌生的感觉--因为白昼是理性的,总是把所有东西都尽可能的勾勒清楚,而夜晚是感性的,它总是隐藏着一切清晰可辨的东西,呈现出朦胧与魅惑.

夜晚的庭院中安安静静,只有晚风低声的吟唱古老歌谣,月光如水,在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淡淡的涟漪,像极了一层薄薄的轻纱覆盖在地上,连地面看起来都有些虚幻的不真实.
很清冷也很寂寞,不过这份寂寞,和Sharu自己的气质颇为相似,因此Sharu对于这样的情景一点不讨厌,还非常的喜欢.

有时候,月光会从敞开的窗照进来,就落在Sharu的床前,似是凝结了霜露.
那苍白又皎洁的光芒,总是会让她想起右腕上类似的触感,继而很自然的想到曾经给予过自己这种感觉的生灵,褐色的柔软短发与暗调的深邃眼眸,还有唇边鬼魅的笑容,如同在雾霭弥漫的暗夜森林中盛开的野蔷薇.

他曾经告诉自己说,希望自己成为他的Childe,没有用任何强迫的手段.
他也曾经告诉自己,说至少他不会不相信自己.

因为他这一句话,她发现自己十六年来的隐忍和坚持都在动摇,相信,简单的一个表示,自己却从未拥有过,甚至连她自己的父亲都吝于将这简单的表示给予她,宁可将其给予一个丝毫不相干的神职人员.

这样说来,似乎改变一个身份会更为幸福?
但是,那些暗夜的生灵是那么残忍,他们生活在黑暗中,以杀戮为乐,想与他们为伍的自己,又算什么?
两种不同的思绪反复纠结,没有分离的时候,很多很多个夜晚,Sharu看着月光的时候,都会想很久很久,但最终都是无解.

直到有什么突兀的介入,打破了这纠缠不清的纠结.

6

那个日子,对Dina家族仍存活下来的后人们来说,是一场噩梦.
从那时起,这个繁盛辉煌的家族走向衰落,逐渐湮没在历史的浪潮中.

即使是已经成为血族的Sharu,也清晰的记得那天发生的一切,尽管她作为"人"时的记忆已经零碎得无法拼凑,尽管她对于这个她曾经拥有过十六年的姓氏并没有太深厚的感情,但那毕竟曾经是她的家族,所以多少都有些惋惜.

那夜,风冷漠的从寂静的月光中滑过,未带起半点喧嚣,黯淡的星辰像是要诉说什么,最终被掩盖了痕迹,夜空的暗色厚重得仿佛要压垮整个大地.
当古老的挂钟在深夜沉闷的敲响时,本已经睡着的银发少女却蓦然惊醒
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动的速度似乎比平日都快,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样,她努力试着让它平和一些,却无济于事,灰色的不安,正在她的身体里逐渐蔓延开.

仿佛被什么不可思议的力量蛊惑,她径直离开了房间,穿过走廊,走下旋转着的精致楼梯,去到大厅.
大厅里很安静,一种被扭曲了的,诡异的安静.
Sharu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在厅门边,倒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月光下,母亲的脸色显得静谧又安详,却没有一丝生气.

她有些惊惶的跑上前,指尖触碰到母亲的身体时,冷冷的凉意传上,没有属于人类的体温.
借着月光,Sharu真切的看到,母亲的脖上有着清晰可辨的齿痕,齿痕处,没有一滴血.
和很久以前,在大街上倒下的那个不知名女子一摸一样.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的心沉甸甸的坠了下去,她知道,温柔的母亲,善良的母亲,即使在流言中仍旧关心着自己,替自己向父亲求情的母亲,永远,永远不会再为自己流泪.
她想哭,但是连哭泣的力气也失去了.

黑暗的大厅一侧,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Sharu看到一个神父出现在自己面前,嘴角边有几丝殷红的血迹,惨白的月色下,这平日里受人尊敬的神职人员却如同挥舞着镰刀的死神一样可怖.
她认出来,这个神父正是上次在书房里对父亲说"Sharu小姐很可能已经被神所抛弃,而堕入了黑暗的一方.."的人.
一时间,愤怒如浪潮席卷而上,狠狠刺穿了少女的神经.

她虽然不知道这个神父究竟何时成为了吸血鬼,但是她清楚一点,是他,杀了自己的母亲
既然如此,她就该消灭他.
但是被愤怒席卷了的少女似乎忘记了,人类的力量,远远比吸血鬼来得弱小,她甚至连他的衣角没能碰到,就已经被对方抓住.
神父,或者说,吸血鬼,残忍的笑着,对少女露出森利的齿.
本该惊恐的少女却在那一刻平静下来,彻底的平静,连挣扎都没有,因为她清楚自己将会遇到什么.
也许,就这样跟着母亲离开也不错.

但是齿冰凉的触感仅仅在她脖颈上停留了一刹那,Sharu看到抓着自己的神父被什么力量甩开,撞到厅中长桌的桌腿上,桌上的玻璃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震动,跌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破碎声.
而将神父甩开的,是一个足以令最璀璨的宝石都失去光华的男子,有着淡金色的发和苍蓝的眼瞳.

"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在大厅里,快去看看!"楼上传来凌乱的对话,而后响起纷乱的脚步声,刚才的骚乱已经惊动了屋子里的人.

金发的男子扫了一眼还未爬起来的神父,唇角勾出轻蔑的弧度,后退几步,正好退到Sharu身边.
跟我走.他只说三个字.
Sharu几乎是没有犹豫的答应了,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她潜意识里一直想要逃离这个地方,又也许.是因为面前的男子身上有她熟悉的气息.
虽然她以前似乎没有见过他,但她还是选择了和他一起离开.

从小到大,Sharu没有过一次离家的经验.
而这仅有的一次离家,就是永远的离开.

7

不大的房间中,仅有的一点光亮就是烛台上跳动的小小火焰.
Sharu将自己埋在柔软的床铺里,床褥中没有血的味道,只若有似无的散发出一种冰冷的香味,很好闻.

她之前一直以为吸血鬼住的地方都很阴森恐怖,现在看起来,比自己住的房子都还有格调.
如果不是亲身感受着,Sharu一定会以为自己掉进了一个过于真实的梦境,而梦境里发生的一切都是那么突然且荒诞.

母亲被吸血鬼杀了,杀了母亲的吸血鬼是白日里道貌岸然的神父,差点也被杀掉的自己在最后一刻获救,救了自己的男子让自己和他一起离开,自己什么也来不及反应就已经答应了他,而和男子一道离开伯爵府后,才知道这个男子就是自己好几次遇到过的吸血鬼,最后男子将自己带来这里,并告诉自己就好好呆在这屋子里,不要随意乱走...

整件事情概括起来就是:一个贵族小姐,半夜和一个男子逃家,而那个男子还是一个吸血鬼.
这么想着她突然觉得有点想笑,从小到大接受了无数次的礼仪教育,自己也在十六年中将这些教条做得无懈可击,偏偏在这一次就忘了个干净,看来行动比起思维倒是诚实很多.

当然,这一次行动高于意识的做法,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她也许再也不能回到那间属于Dina家的豪宅.

后悔吗?她听见心底有个声音轻柔的发问,随后她发现,自己没有一点关于"后悔"的情绪.

因为母亲死了
她唯一在豪宅里留恋的存在已经消逝在冻结的月光下.
她在那个家族里活着的希望也已经随着母亲一并粉碎.

母亲活着的时候父亲顾忌到母亲与流言,所以勉强留下了自己,现在母亲不在了,谁又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将是什么呢?
虽然Sharu并不想把自己的父亲想象成那样不近人情不明事理的存在,但他的所作所为确实给Sharu那样的感觉.

房间的门锁发出一声轻响,有谁推门进入.
Sharu翻身坐起,抬起眼时正好迎上对方的目光,而这目光让她有些动容,因为里面的平静和纯粹,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仿佛冬日落在塞纳河粼粼微波上的第一缕阳光折射的华彩,温暖轻柔.

"喜欢这儿么?"他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句,苍蓝的眼眸在黯淡的室内格外撩人.
"........."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说喜欢的话有些虚伪,毕竟自己是一个人类,当然会对这样本不属于自己的环境之处不太习惯,但要说讨厌也谈不上,这里到底是她暂时的容身之所,于是她只好选择了不回答.

"看来我好像怠慢了尊贵的小姐?"
"请您不要那样称呼."少女微微提高了声音:"我的名字叫Sharu!"


她如银铃一样清脆的声音落在Lucifer耳中,让金发蓝瞳的血族会心一笑,印象中,这个人类的女孩每次对自己说话时,冷静的口吻中总是有着那么一丝倔强,即使自己和她身处不同的阵营,她也没有一点畏惧.

雪露吗?
名字和她本人一样,听起来很美丽,甚至有些许柔弱,但又蕴涵不一般的执着--也难怪自己会对她特别感兴趣,她和自己,多少都有些相似

"Sharu,你并不合适做人类."

轻柔的言语从略显苍白的唇瓣中流泻而出,和晶莹剔透的玻璃中艳红的液体一样诱人,缓步行至床边,他看着一脸平静的少女,微微颔首,问道,要不要成为我的Childe?
实际上他实在用不着这么麻烦的征询她的意见,她只不过是个柔弱的人类女孩,而他,是血族中令族人敬畏的Elder,就算他直接进行初拥仪式也没什么.

但他不会强迫她,他清楚她骨子里是怎样的高傲,倘若真的不由分说把她变成血族,很可能她醒来的第一见件事就是直接去晒太阳,这并不是他所乐见的.
所以他很耐心的等.
然而少女的定力似乎要比这个已经存在几个世纪之久的血族还好,她就那么沉默着,月光颜色的瞳中,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没有一点儿涟漪.

"不想答应吗?"他俯下身,动作优雅又绅士的执起她的手,像在宫廷舞会上贵族男子们常做的那样,轻轻印下一个礼节性的吻.
"您救了我..我很感谢您."她注视男子深邃如海的苍蓝眼眸,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可是我不想成为残忍的杀人者.

8

烛台上小小的火焰忽而猛然跳动了一下,即随枯萎下去,比先前更为昏暗.
残忍的杀人者?重复一句她的话语,他冷冷的笑.

"还有什么样的生灵会比人类更残忍吗?为了自己的欲望引发无谓的争端,为了自己的野心践踏着其余生灵的尊严,为了自己的权势用同伴当作踏脚石,为了维持至高无上的地位连亲人也可以牺牲,Sharu,你认为,和仅仅是需要食物的我们比起来,哪方更残忍呢?"
"但你们毕竟杀了人,不是吗?"她仰起头,丝毫不回避的迎上他的目光.

对于她像是质问又像是指责的说法,他并没有辩解,而是很坦率的承认,血族确实有杀害人类的行为,并且这样的行为早在几个世纪前就开始了.
他的坦诚反倒让她不知所措起来,一时间也不晓得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从小到大,她接触过的所有人,都在为自身的过失辩护掩饰,甚至将其归咎到外界,很少有人去反思或者承认,失误在本身.

"杀人本来就是错误的,为什么你们一定要这么做?"
"你不如去问问你的人类父亲,为什么一定要四处捕杀我族成员."
"因为你们的行为伤害到人类了,我们这样做,也只是在保护自己."

他的嘴角荡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意味不明.

"那么,人类的行为,同样也伤害到了血族,所以,我们杀害人类,不也正是你所说的'保护自己'吗?"

Sharu一时哑然.
他说得一点也没错,站在他们的立场,他们杀害人类,也只是对人类的反击,毕竟只挨打不还手这种事情实在是少之又少,而且,比起这段时间人类所消灭的吸血鬼数量来说,吸血鬼们的还击,也算是微不足道了.

那么照这样的状况来看,错的,其实是人们吗?
可从人们的角度来说,吸血鬼的行为同样也不正确,双方都有对抗彼此的理由.
有生以来,Sharu头一次对事物的对错与否感到茫然.

"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当双方利益发生冲突时,被优先考虑的总是自己所处阵营的利益,这一点,对任何生物都一样."像是看透了少女的疑惑,他毫不在意的道.
"可是这样下去不就无休止了吗?"
"没有谁愿意去过动荡中的生活,我们也不是非得与人类誓不两立,只不过是人类先要赶尽杀绝,为了存活,我们当然不可能不采取行动."

金发血族的话语仿佛石子投入了湖心,将少女原本就不平静的心绪搅得更乱,所有以前在她看来天经地义的事情,现在都变得有些荒诞,包括认为吸血鬼们残暴成性的念头.
自人类文明出现到至今,已经经历了很长的发展历程,究竟有多长,Sharu不知道,但凭着从书中看来的记载,她知道,人们的足迹几乎遍布他们可能到达的所有地方,也正是随着人类文明的发展迅速和变革,使得人们的心理渐渐有了转变,对世间生灵由敬畏逐渐转化成了支配,甚至主宰.

所以,与人们理念向悖之物,理所当然要被铲除.
而事实上,它们本应存在.
念及此,她漂亮的眸中泛起一丝苦涩,人们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吸血鬼的行为呢?
他们也许并不是生来就想到要杀害人类,也许只是因为迫不得已.
凝望面前男子眩目的容颜半晌,她垂下了双眼.

"我想,我是不是应该回去,将您的话转告给父亲."停顿一下,她又说:"对刚才对您的出言不逊,我很抱歉.至少现在我知道,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所想的那样."
"尊贵的小姐,请您暂时留在这里,您是不是应该回去,稍后会有定论的."Lucifer站起身,身形正好挡住了Sharu望向门口的视线.

像是商量好的,几乎同一时刻,房间的门忽然被从外面用力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9

"乱透了乱透了真是乱透了!居然让一个Anarch大庭广众下咬死人类的伯爵夫人!Lucifer你的地盘上有这种家伙你怎么没发现!契约的事情还没收拾干净吗?"闯进来的黑发绯瞳的男子抱怨连连,完全没有了他平时安之若素的风范.

Lucifer平静的垂手而立,如海一样深邃的目光落在黑发同族身上,很有耐性的不打断他,直到对方讲得差不多了,才微笑着友善得发话.

"也就是说,那个Anarch你没能带回来,是这样吗,Miguer?
"啊..是,是没有.."正中要害的插话让Miguer一下子刹住了抱怨的势头,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令人难以察觉的心虚.

金发蓝眸的Elder带着一丝得意的神情笑了.
Miguer很快读懂了这笑中的含义---指责我也要有资本才行,这事你不也没处理干净么?
意识到其实这是对自己的变相嘲弄,Miguer一瞬间有了砸大理石的冲动,这就是所谓多活五十年和少活五十年的区别?

"不过估计不会招出大麻烦,那个Anarch对那个人类伯爵说是伯爵的女儿干的说什么那个女孩堕入黑暗之类,那个人类还真的相信,还说要找到那个女孩去示众..."
"呐,尊贵的小姐,我想,您是没必要回去了."

Lucifer不着边际的插话,让Miguer惊愕了片刻后才发现这房间里不止一个人,刚才因为Lucifer正好挡在那个角度且自己着急,所以才没注意到.
紫色天鹅绒的床上,精致如同人偶娃娃的少女静静端坐,宽大的裙摆铺散在床垫上,仿佛绽开的花朵,而花朵中央,托起的精灵娇小可人,却散发一丝冷漠的气息.
银发银瞳,Methuselah?
但是身上明明没有一丝血族的灵力所在,这份气质虽然特别不过也绝对脱离不了人类的范畴.
也就是说这孩子是个人类?

Miguer一刹那间就铁青了一张俊脸,虽然说他Lucifer是此地长老要做什么同族不可干涉但是这样大摇大摆的带个活着的人类到居所是不是太过份了点?血族密党六条戒律他相信Lucifer比谁都清楚那现在是明知故犯还是怎样.

"Lucifer你你你,你居然带个人类..."
"我是他的Childe."少女一点都不慌乱的迎上Miguer不怎么友好的目光,轻声细语道出的几个字,缓慢却坚持.

这一句话就如同契约的咒语般,不仅让Miguer短时内被二度噎词,也让Lucifer矜持优雅的表情被诧异打破.
短暂的寂静后还是Miguer最先找回自己的声音,狡黠的笑着说Lucifer抱歉啊打扰到你真不好意思,刚才如果我的言语对这个漂亮的孩子有什么不妥之处你们就当没听见吧,然后在Lucifer打算施以消音结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从房内溜走.

"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主意了?"
"我想知道,被信任,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Lucifer浅浅的笑,笑容如同月下城堡蜿蜒的蔓藤上怒放的一朵朵血红花朵,带着魅惑与优雅,也许,伴随着夜露的冰凉,但无论怎样,都是令人无法抗拒的美丽.
凑近她的身旁,他冰冷修长的指轻轻按在她脖颈的一侧,温热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如玉的肌肤下,青色的血脉正跳动着生命的痕迹.
那么,来进行名为The Embrace的仪式吧,用我的血液,给你新的生命.

对了,你知道The Embrace的意思么,Sharu.
什么?


the Embrace
Take Him into Your Arms as a Sign of Lust.

E N D



无论哪个朝代,施行新政,势必开罪朝中保守势力.
或者说,是开罪在旧制下获得最大利益的群体.
变革,迎来的,是毁灭与新生并存的时代,在新生战胜毁灭前,必将是腥风血雨.....

1

彼时,天象异常,灾祸不断,经年颗粒无收,庶人不得不背井离乡,一时间,村落中一派兵荒马乱的萧条之状,即使在国都的周边,也无例外.

约莫近黄昏时分,暮云稍舒,灼阳敛光,天空被奇异的分割得截然不同,天际已经被夕阳光辉扑满了耀眼的橙.而看起来似乎近在咫尺之处的空色仍有湛蓝.
一户不起眼的农舍前,站立着墨色长发的男子,看起来不过年方二八,却自有几分与年纪不符的傲气,手中折扇轻摇,扇面上被长于工笔的画师细心描绘的精致图案在这样的景致下也别有一番韵味.
农舍的门边,依墙的是有着褐色短发的青年,暗调的瞳中,有深不见底的冰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绝对不会是个普通的农人--别的不谈,哪个农人会在腰间悬挂宝剑?

"月绛,这个村落只剩你一个人了."墨发男子开口说话,看似气定神闲,脸上却无半点笑意.
"龙影大人老远跑来,就是为告诉我这个?"被唤作"月绛"的青年正眼也不看龙影,语气也是淡淡的无关痛痒.
"别着急嘛,这不要说到了?我现在正好需要用人.."手一摆,"啪"的收拢折扇,龙影未计较其失礼的态度,依旧不受影响的说下去:"与其一个人在这里住和再去别的地方,倒不如回来帮我,毕竟....'
"抱歉,我不愿意."不待龙影言毕,月绛便语气强硬的截断对方的话头.
"真是冷淡呐.."扇交右手,龙影深褐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华,下一瞬,几枚袖里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划破空气袭向毫无防备的月绛.

这确实是很危险的一招,这样近的距离,要避开根本不可能.
电光石火间银光一闪,只听乒乓几声,刺向月绛的袖里剑尽数落地,几乎同时,龙影感觉到一股凌厉的剑气直冲面门,本能的向后一仰,险险避让过,方直起身,剑的真身已经紧逼而至,眼看就要触及,却在离龙影眉心尚有一寸距离时,被张开的扇自下而上封死了来路,再刺不下半分,龙影就势反身一拍让剑尖偏离自己,而这一串动作下来干净利落,扇面竟丝毫没有破损.

"你的武艺半点没有退步啊."轻轻吁一口气龙影微微点头
"哼."还剑入鞘,月绛瞪他一眼,仍不改冷漠:"你明明说过不会再"劳烦"我."
"啊,我是说过."闻言,龙影展颜轻笑:"但那是以前,现在有些棘手的事情....'
"我没兴趣."再次打断龙影,月绛做个"请回"的手势,意欲转身进屋.
"喂喂,有人要杀我你都不管呐?"一句话成功的制止了月绛离开的动作.
"......"转回身,月绛不动声色的注视龙影看他要怎么往下说,虽然自打龙影极力说服国君行新政这些年要出钱买他命的人是不少,但是之前也没有麻烦到如此地步.

毕竟,江湖中和朝堂上都一直盛传龙影手下的首席护卫剑术极高,八八六十四招剑路,皆是奇快奇准,因为这个传言,什么登徒子还不敢太过放肆.
现在是连这个越传越邪门的传言都镇不住了还是怎的.

"你知道的,那些老顽固,新政一行,他们回家的日子也就不远了,荣华富贵还未享尽,这样了结岂能甘心?"
"何况你也许久没有动手,那一字型的剑痕不出现,那些劳什子也不知道什么叫'怕."说着,龙影笑得十分神秘:"怎么样?意下如何?"
"仅这一次,之后我不再插手这些."月绛倒也答得干脆利落,这些,完全是看在龙影曾经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份上才帮他,而非助纣为虐.
"那现在请随我回去."唇边的笑意更深一层,龙影放慢了语调:"今夜,会有,客人."


2

二更时分,月上树梢,今夜是圆月,月的光辉在寂静中更显清冷.

房间外,月绛靠着粗大的红漆柱,姿势随兴的坐在长廊护栏之上,其下是一湖幽深的碧水,月的倒影缀于湖心,随水微微的波动飘摇成了破碎的鳞光,明明灭灭不定,像极了此刻他眼神的闪烁,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倏的,他的眼神一沉,微微侧过头,仿佛在仔细听着什么,片刻后他冷淡的道:"龙影,你的"客人"到了."
身后房中原本闪烁的灯光被吹熄,即随从窗棂后飘出带着笑意的声音:"哦?这么快?那么是不是可以麻烦你替我招呼一下?"

在两人状似轻松的对话期间,几个身着夜行衣的人已经从不同的方向向着这间屋子逼近,并且速度很快的到了门口.
借着如水月华,月绛很轻松的辨认出了对方的人数,五个,皆黑衣蒙面,腰间武器不止一样,看样子轻功也不算太差.
月绛微微冷笑,在黑衣人之一做出"冲进去."的手势时候,他很适时的自柱的阴影中现身:"各位兄台,夜晚造访,是有何要事?"

突兀的搅局者显然引起行刺者的骚乱,但毕竟几人都不是等闲之辈.
"你是何人?"为首的黑衣人喝问一句,中气十足,却是刻意压低了嗓音.
"你不需要知道,我只问一句,你们是走,还是不走?"
"走又如何?不走又如何?"黑衣人的语气里隐隐透出几丝不耐.

不待黑衣人话音落,月绛已经先发制人,只见他振臂一挥,腰间悬着的剑竟被他的掌力震的得凌空飞出,连剑带鞘直冲对方.
眼见对手来势奇猛,黑衣人之首也不敢大意,力贯至执武器的右手,自左侧偏斜上方送出,"叮"一声挡开飞剑.那剑被这一档失去了平衡,方呈下坠之势,剑柄已被飞身上前的月绛握紧,下一刹,寒剑出鞘,借着抽剑的余力,月绛忽的扭身,手腕一抖,剑体如蛇一般蜿蜒着刺了出去,其速之快令人咋舌,黑衣人之首大惊之下匆忙用手中刀去架,不料剑的方向在兵刃即将相接的时候硬生生偏离数寸,紧擦着刀锋边缘滑过,一剑封喉,周围几人甚至还没弄清月绛到底使的什么剑招,就看到他们的首领应声倒地.

不过毕竟不是一般人,就算看着同伴在面前死去,几人也未乱方寸,眼神交汇后,纷纷拔剑攻上前,想趁对手立足尚未稳之际一举拿下,月绛见状倒也不慌,身一低,几柄剑便在他上方交错刺空,趁此时机,月绛以剑触地,一式"一夫当关"击出,剑气横扫四方,几个围攻他的黑衣人被逼得纷纷后退,不给对方反应时间,月绛忽的又改了剑招,但见剑光闪闪如星缀夜空,正是快剑中的那招"繁星点点."只听得"哐当"几声,几个黑衣人手中兵刃俱已折损.

很显然的是,月绛还没有打算取几人性命,在他们兵器折损后,便收住了剑势,一场激烈的打斗就此划上句号,令人惊惧的是,如此激烈的打斗后,月绛竟然还和没事人一样,连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现在你们是走,还是不走?"正眼也不看几人,月绛旧话重提.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在这等性命攸关的状况下,黑衣人众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不一会儿,院落中,便只剩下月绛和方才被他杀死的黑衣人.
而适才袖手旁观看了一场好戏的龙影,这会儿才从屋中走出来.

"谁的人?"平视前方,月绛发问,声音中听不出情感,他甚至连看也没看一眼面前的尸首--是的,死在他剑下的人,从来不值得他去留意.
"不知道,但也无妨."龙影的态度倒是很淡漠,倒背着手往前迈了几步,在黑衣人的尸首前蹲下身,看到其腰间悬挂的一个小小竹筒时,眼神变得凝重.

如果没错,竹筒中装的应该是名为"血霜"的毒针,一共九九八十一根,也是见血封喉的主,刚才大约是月绛出剑太快让人来不及反应,否则现在很可能情势大不一样.
既然这样阴狠的暗器出现在这刺客身上,也就不难想象对手将会是什么难缠的角色了,如若不先下手为强的话...
褐瞳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既然如此,那么就从明日开始,让"那些人"也尝尝担惊受怕的滋味好了.
他回头时,月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映入龙影瞳中的,是一轮冷月.

3

一月后,朝堂上保守派的势力似乎软了很多.
原因是因为他们的随从,或者深得他们信任的人都身遭不测,而在这些死者的死因都是一剑封喉,剑痕是非常利落的一字型.
于是私底下纷纷有传言说是极力说服国君推行新政的核心人物龙影雇来了江湖中绝顶的杀手,也有说那本就是龙影随身的侍从,之前一直没出现这样的事情是因为龙影不屑于动手.

但这也只是传言,毕竟谁也没有任何证据明确指出杀人者就是龙影身边的人.
只听宰相将银家里的下仆说过,某天的夜晚他听到某某大人的房里有动静,心里很害怕,一会儿动静没了,耐不住好奇心往外看,就看见一个人影很快的离开,像风一样,谁知第二天早上就听说了某某大人死亡的消息...这样的言论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竟然传成了近乎神化的故事,还有鼻子有脸的,不知情的人听了也就笑过,但是被卷入的人则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哪天这个神秘的刺客就出现在自己面前把自己杀了.

正是基于这样的心理,一部分大臣就开始摇摆不定,毕竟谁都是惜命的.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样的话并非无稽之谈,虽然保守势力大受打击,但因其原本根基还算牢固,此时也还不至于成一盘散沙.
甚至,当中有些权高位重的人已经暗中谋划反击,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只身.
这些龙影自然是不会知道,近日来保守派元气受损,而国君也对他越发信任这样的局势,已经呈现出了"大局将定"的趋向,而有些人再要反对,大约也不成气候,新生的政局即将成熟,而旧的势力,终会走向灭亡
这样的背景下,他当然不免放松了警惕.

又是月夜.
淡淡银光朦胧而温柔,在这样的月光下,花瓣上凝结着的露水仿佛胭脂泪一般,晶莹欲碎.
悠长的箫声扬起,和谐的凌乱了属于夜晚的静谧,冰澈的调子似乎向谁叙说着什么一样.
而吹奏着萧的月绛,眼眸中深不见底的冷漠稍敛,取而代之的是谁也道不明的孤独.

"月绛,这些日子,劳你费心了."龙影的声,叹息一般缠绕着箫声飘来.
"......."他停止吹奏,回眸,青衫的墨发男子正立于宽大屋檐的台阶下,依然一副翩翩贵公子样,若不是知道,没有人会想到,这个青年便是这段日子掀起轩然大波的始作俑者.
"此事了后,我立刻就走."沉默片刻,月绛语气从容的道:"至于后面麻烦,你自己应付."
"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再劳烦你了."龙影摇摇头,深褐色的眼眸中有着洞悉一切的清明:"新政往好听处说,是造福黎民百姓,实际,也葬送了不少人.."
"与我无关,我只按照吩咐做事."月绛收回目光,萧又抵在薄薄的唇瓣边.

龙影深深凝视了褐发青年的侧影半晌,才惋惜的道:"你很清楚你在自欺欺人,现在的你,身处何处其实都是一样的吧?"
月绛修长柔韧的指不为人知的颤抖一下,但他的表情不动声色
"此话怎讲?"
"从一开始,你行的路,便无法回头..."也许不仅仅是你,连我也一样.后半句,龙影没有说出来.

剑眉微扬,月绛一贯淡漠的表情,此刻竟带上些许自嘲的味道:"呵..迢迢长路终有尽,惟余此道无处还....."
龙影微叹一气,忽觉气氛诡异,如水月华下,闪过一个鬼魅的影,数枚闪着萦萦红光的细针也如同离弦的箭直指月绛,饶是他有绝顶轻功也来不及闪避.
万分危机之际,只见龙影一掌挥出,掌风呼啸有声,只见击向月绛的毒针被这强劲的掌风震得变了准头,龙影回手一旋,毒针随他掌风敛回的方向纷纷擦过他身边,"夺夺"数声,毒针皆钉入他身后的红漆柱内,几乎是同时,月绛自屋檐下一跃而出,轻盈盈的落至院中央.

"月绛?"龙影急行几步也退至院中,这才看到,屋顶上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个人,看样子已经在那儿站了有一会,仿佛刻意等两人似的.
"锵'的龙吟之声,是月绛抽出了剑,他足尖微一点地,整个人凌空直起,"五度梅开"直取对手要害,要说这"五度梅开"也是快剑中令人眼花缭乱的一式.一柄剑可从不同方向攻去,一般人想要看出破绽十分困难,然月绛这次的对手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剑荡圆弧,击出一招"落英缤纷",很显然这是月绛所使剑路的克星,既然已是"落英缤纷"又何来"五度梅开"?月绛未料到对手会有能力用出如此精妙的一招,吃了一惊,但月绛毕竟是月绛,闪念间反手一划,瞬间改变招式,"万紫千红"自左,中,右,三路封去对方剑势来路,对手喝了一声"好!",一招凌厉的"蛟龙出海"直横截月绛胸前,月绛猛一吸气,身体向后挪了几寸,却已被迫至屋顶边缘下斜处,见势不妙月绛也不恋战,一个"燕子三抄水"飞身退出,稳稳落到地面.

早在两人交手时龙影就已看出端倪,对方剑术不逊月绛,当即料定月绛是棋逢对手一时缠不下,但也不便就此上前插手以免乱了月绛心神,此刻见月绛退下,又担心适才打斗中他受伤,故匆匆上前询问月绛情况.
然而月绛未答话,只是眼神冷冽的注视仍立于屋顶上的人.

"你似乎退步不少啊,莫非是这些年舒坦日子过多了,忘记怎么杀人了?"
"日凰!你出现于此又暗算我,究竟是何居心?"

日凰?闻听此名,龙影不禁微微变了颜色.
要说这日凰也是个来头不小的角色,江湖人称"笑面刺客.",行刺方式皆和其余刺客不同,从不躲躲藏藏,总是光明正大,但目前依旧有许多人不晓得其究竟长什么样,因为见过他的人,皆成了再也不能说话的尸首,行踪诡秘,飘忽不定也是令其神秘莫测的原因.

"哎呀,生气了?"说笑间,日凰已从屋顶上一跃而下,落地姿态身轻如燕,一看便知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咱日月两个可很久没交手了?嗯?我不过是想看看你这'冰霜催命'究竟有几分长进,没想到没想到,数枚毒针,竟还要旁人出手以斗转星移之术助你才避过一劫..啧啧..."
"闭嘴!"月绛冷冷呵斥:"今个儿没功夫和你耗,识相点快滚!"
"这是见到老朋友的态度吗?"像是没听见月绛的话,日凰反而又向前迈了一步,诡秘一笑,脸上的表情愈发邪气
"宰相将银出重金,要买你身边那位公子的命."

4

此话一出,四周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连月似乎都感觉到接下来会有怎样惨烈的一战,闪身躲到了云后,月色便黯淡许多.
龙影感觉自己手心隐隐的发凉,但表面上他并未显出惊惶之色,月绛如临大敌般,剑横胸口,目不转睛的盯着日凰的一举一动.
有风过,吹起龙影飘逸的青衫,也扬起其余对峙二人的衣块.

没有人动手,三人各锯一方,好像谁先动手谁就会败了似的.
倏的,月绛轻叱一声,率先袭向日凰,抄剑便直刺日凰额间的印堂穴,当然也不是单纯的往前这么戳过去,开始出招时用的是"一触即发"而到中路时忽然变成"白虹贯日",最后攻到日凰面前,剑招竟然变幻成了"一剑穿心"!电光石火间月绛能使出三式不属同门的剑招实属不易,可见其剑法之快,无人能比,令人防不胜防.

日凰只是冷静的一笑,右手剑举额前,剑尖正抵上月绛的剑锋,顺势一捞,"一苇渡江"引开月绛来剑的准头,左手运足真气一掌推出,直击月绛左肩,月绛神经一凛,匆匆后撤,那一掌并未击中他,却自有一股热气侵袭而上,想来便是日凰最擅长的烈焰掌,只是此时此刻不容他思考,因为日凰紧接着又是一掌拍来,这回是来不及退了,眼看月绛要为日凰所伤,龙影冷不防一抬手,袖里剑急速飞出,从四个方向逼近日凰,迫他撒手.

日凰确实也撒手了,但撒手的同时右手剑唰唰几下,又快又准的刺中急速飞行的袖里剑,叮叮当当几声,龙影的几枚袖里剑竟然调头直冲月绛,借刀杀人之意不言而喻.
月绛本已趁日凰撒手时向外闪开,见状当下一扭身,剑光在他身边闪烁不断形成剑网,"八面玲珑"将这避无可避的攻击化解,却也因此失了平衡,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就这当口日凰忽然一剑刺来,正是"一针见血."破了月绛的"八面玲珑"后余势不收,月绛矮身避让过剑锋,仍是被剑气在右肩上划了一道,立时见血.

见月绛受伤龙影脸色大变,虽然日凰要的是他的性命他本该趁日月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时走人,但好歹月绛也是因为他才被扯回来的,这样的时候哪有旁观的道理,只见他双手一扬,竟然发出七样暗器,样样直冲日凰身上大穴,日凰见其来势汹汹,大喝一声,剑顿时舞得密不透风,"天罗地网"将暗器统统打落,龙影一击不中,第二击紧随而至,运足内力横空一掌击出,日凰亦是单手相迎,两掌相接,龙影只觉胸口气血一阵翻腾,不及撤掌,喉头一腥甜,血丝自口中淌出--龙影本身最擅暗器,内功只能算是中等偏上,遇上日凰这等内力深厚的高手,没直接大口喷血已经算他耐力够强了.

日凰以自身内力震伤龙影后本打算趁胜追击,不料月绛的剑从他头顶上方刺来直指天灵盖,因为一手不得空,拿剑的手也封不下月绛突如其来的攻击,不得不撤回单掌,身体向后一倒,月绛的剑只擦过边缘,削掉日凰一缕头发,一剑得手月绛也不再相逼,径直掠到龙影身边察看他伤势,而日凰出乎意料的也未再动手,只冷冷一笑:"被我的内力震伤,你以为他还能活多久?"话音方落,龙影一口血吐出,青衫上顿时血迹斑斑.

"龙影?"月绛的声音难得的掺上焦虑,他心下明白日凰说的不假,以日凰深厚的内力,被他震伤的人好一点伤及五脏六腑还可以拖个几月,运气差一点的直接被震断经脉几个时辰后就去阎王殿报道了,看龙影的情况也许不妙.
"..别信他,月绛,我..才没有那么简单被他给解决了..."后退几步靠到红漆柱畔,龙影剧烈的喘气:"月绛,既然他是要我的命..本该由我对付他.'
"我不允许别人在我面前杀人."这句话,月绛好像是说给龙影和日凰听,但更像是给自己立下什么誓言.
"口气不小,那么来试试?"日凰好整以暇的看着脸色愈发冷若冰霜的月绛,猝然腾空直起,"七夕银河",茫茫剑气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月绛.

忽然一道如电的剑光破剑气而出,正是"电闪星飞,"月绛破了日凰的剑路后更不留情,"五湖四海""八面来风"一并使出,力扫千军,剑气流转,连四周的树叶都被震得纷纷落下.
日凰看见这么短时间内月绛便击出这些精妙的狠招,也不禁有些错愕,反手一拨,"一石二鸟""穿云裂石""拨云开雾."三式一气呵成,将月绛的招数挨个破去
月绛眉头一紧,手上动作却未曾有丝毫犹豫,剑剑都拼命似的毒辣,日凰见过不少世面但没应付过如此不顾一切的打法,何况对方也是不逊于他的厉害角色,一时间竟也苦于应付,在龙影看来,他已经看不清楚月绛使用的剑路,只感觉到剑气凛凛的充斥四周.
不过短短半柱香时辰,月绛和日凰已经拆了无数招,日凰渐渐感觉有点不支,而对手的杀气竟越来越浓,不禁心底暗暗吃惊,依月绛的打法,他本应无力了才是..怎么...
略一闪神,月绛的剑虚晃一招正中他的左肩,日凰顿觉一阵剧痛,但几乎同时他右手的剑也在月绛拿剑的臂上狠狠一划,月绛猝不及防,剑脱手而出,日凰当机立断狠命一掌击出,正中月绛左胸,强大的掌力也让月绛顿失准心,重重倒地,血染衣襟,一时竟也站不起来.

"月绛,很好,我算小看了你!"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地的褐发青年,日凰的表情有些狰狞.
'......."月绛的眼神依旧冷冽,但也是口不能言,因为方才他拚着一口真气才硬接下日凰当胸一掌,此刻内息已乱,哪还有多余力气去和他日凰说话.
'不过始终还是你输了.."悠然朗声道,日凰轻轻擦拭手中剑:"你不是不允许别人在你面前杀人吗?我倒想看看现在你有什么法子阻拦我."
"你..试..试..."月绛勉强撑起身子,中途却不支倒下.
"真是够死心眼,好吧."一点冰凉抵上月绛脖颈处,日凰笑容格外邪气:"我先送你上路,也省得你心烦."

然而剑锋在月绛颈处压出一道血痕时,日凰的动作忽然僵住,连表情也变得僵硬,扭过头去,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你...好...."后面,再也说不完
月绛看着日凰倒在自己面前,身后竟然插着几枚细细的毒针,抬眼,龙影一手拍在红漆柱上,而柱已经弯曲.
是龙影用内力将之前插入柱中的毒针逼出来再射入日凰体内...那些血霜针...
如果不是因为日凰一时间太过得意失了警觉,龙影这一下也不可能得手.
所以,高手往往不是在大江大浪里翻船,而常常栽在小沟小壑里

但是这一招,同样要损耗许多内力
那么龙影,岂不是伤势更重...咬紧牙关,月绛费力的站起身向龙影走去,虽然只是几步的距离,月绛却感觉自己从没走过这么长的路.

"哟,你..还能站起来呐?"龙影此刻已是面无血色,月绛伸手搭上龙影的脉,微弱得几乎探不到
"..龙影..你何必,本来伤势已不轻..这不是自寻死路.."
".....他是要买我的命,和你没关系.......你该做的事情,其实已经做完了..."
'........"
"早知道不找你多好....还是让你受累了..."墨发青年的目光渐渐涣散,

月绛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握紧了龙影凉下去的手.
他最后听见他对自己说,别再回来.
之后一片寂静,再没有任何声音,连风的声音月绛也听不见,他知道,龙影叫他别再回来,是暗示自己就此彻底收手.
但是月绛的心里始终有一句话盘旋不去.

"从一开始,你行的路,便无法回头..."

他眼里始终没有一点泪,是的,他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刺客中的佼佼者,"冰霜催命"月绛.
刺客是不会落泪的,所以月绛眼里没有泪.
但是,心里呢?

E N D

正文

活着的时候你挣不脱这束缚,死之后也休想离开半步.
就让死亡将你留在我身边吧
属于我的也好,不属于我的也好,只要想得到,就一定要得到.



伽罗,雄踞一方,泱泱天朝大国.自建都以来,社稷稳固,国泰民安,临近小国慑于其国威,无不俯首称臣.
宫人云,早逝的伽罗皇后诞有一子一女,子名陵,字吉,女名伶,字姬.皆允文允武,聪慧过人,但因皇后不得宠,故不受国君青睐.
国君宠妃欲除二人,笼络权臣进谗,月余,国君下诏,言不日将两人问斩
诏下一日有余,陵率兵逼宫迫其父退位,不从,且弑之,篡位,掌重权,即刻清理朝廷,铲除异己,无数人头落地,众终不敢言反.

--<<伽罗国史>>

1.梦徊

正值初春时令,天气虽乍暖还寒,御花园中已是生机盎然.
垂柳青翠,碧水萦绕,花灿若霞,朵朵粉色浮云掩映精致的亭台楼阁.

有琴声悠悠,清越如玉.
抚琴之人是年方一十九的女子,黑发如瀑,眉似新月,明眸皓齿.唇若霞晕,生得清丽脱俗,身着粉衣素裙,端坐于水榭之上
纤手蓦然一转,弦"铮"一声鸣响,乐律顿时隐没在空气里.

"皇兄不好好在龙椅上坐着,跑来这深宫内院作甚?"柔柔发问,声似长草飞莺,通透的脆,女子特有的温婉.
水榭上的幔帐被挑起,年轻的男子缓步踱入,极英俊的面容,眉宇之间尽显王者的轩昂,然深不可测的褐瞳中,似乎沾染了邪气.
"什么时候你也开始整日抚琴赏花了?"视线勾勒着面前女子显得瘦削的身形,他唇边勾起的弧度意味深长.

他清楚,在她绝美的容颜与柔弱的外表之下,隐藏的是怎样危险的锋芒.

"宫中日子闷,自然得找些事情打发."盈盈起身.
"你已经很久不习武了."他挑起剑眉.语气中略带责备.
"如今太平盛世,伶姬又久居于此,也难得抛头露面,习武做什么."微微一笑,娇而不柔.
"日子过得倒是清闲,你不曾想过担当大任?"

她温顺的颔首,样子恭谦,但决不是卑微.
"伶姬的才能比不上皇兄与朝中众臣,自是不敢妄自尊大."
听她的答复有避世之意,他不带任何感情的笑,时机未成熟,此刻强求也不是上策.
"伶姬,别对那些小女儿家的东西太沉迷."
语毕,转身离去,走出的时候带起一阵风,粉色的幔帐扬起,绕过汉白玉砌的柱.
目送他走远,她沉沉叹气,重又坐回琴旁,指尖拂过弦,再没奏出曲.

她的兄长,伽罗的陵皇,自登基以来短短几年,确是有不凡的政绩,镇压叛乱,稳固江山社稷....
这些她都看到了,但下意识的想要远离他.
因为那个人,对她来说太过陌生.

关于他弑父一事,她不想去追究或是指责,毕竟是父皇的薄情,导致了母后的早逝,更将兄长和自己逼上绝路.
之后的大开杀戒,她却是一直无法释怀的,甚至不敢相信,那会是她的兄长做出来的事情.
她的兄长,温柔但不会对任何事情轻易妥协,从懂事起他们便在一起,在这宫中,彼此是唯一的依靠.
他一直护着她,哪怕是练剑时,也舍不得伤她半分,更不会去伤害别人.
所以对于此事,她除了震惊,也有惊惧.
她还记得当初自己曾劝过他,她对他说,虽然是那些臣子不义在先,不过并不代表我们必要不仁.
而对于她的劝告,他只冷冷的回应道:"这些人,留了也是无用.

一句话,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刑场上哭声震天动地,其情境之凄凉让她多望一眼的勇气也没有.
而他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一切,好像看着一场戏那样平静.
那一刻,过往万千零落为尘,她知道,从此以后他便是至高无上的帝.
而她记忆中那个少年,不知逝在何方.

垂下眼,瞳中尽是浓重的忧.
风过,扬起漫天飞舞的花瓣,粉色娇嫩,晶莹欲碎,落入那盈盈碧波中,激出微微的涟漪.

玉台水榭忆旧事,春日梦徊.



2.梦倾 前篇

今年的夏似乎特别热,阳光直射到地面上,白晃晃的刺眼.
这样的天气,连人都懈怠得不愿意走动.
倚在轩窗前,她安静得看那一池争芳斗艳的莲.
厚重而硕实的花瓣仿佛被画师涂抹了一层又一层的色,由深到浅的粉红荡漾开,如同晨晕,一瓣瓣的叠加,层层伸展开,露出青翠的蓬,宽大的莲叶上,滚动着晶莹的水珠,阳光一照,竟整个的晶莹,闪闪光泽,灿若夜明珠.
很美,但只要太阳再高一点,便会消失无踪.
轻叹一声,收回视线,走到铜镜前.
镜中女子的容貌确是国色天香,明眸澄澈,顾盼间掩饰不住的妩媚,只是,那一丝忧伤,从何而来?

"又在发呆了."有点调侃的口吻,就在身后几步的距离.
"怎的没让人通报?"她没有回头,也不需要回头,这深宫内院,除了一国之君,是不会有闲杂人等如此放肆敢擅入她的寝宫的.
温热的触感再她身体周围蔓延开,怔了稍许,才发觉被拥入身后人怀中.
"明明是夏日身上还这么凉."他自铜镜中看她,语气略有不快;"我命御医调理的药你可有好好服用?"
她微凉的指尖碰触他环着自己的手,修长,柔韧,擅控剑的双手,温暖如昔.
那一刻产生了错觉,似乎又回到青梅竹马的豆蔻年华,那时他不是帝,兄妹的感情纯粹透明.
只是,此时今日,失去的已经失去,改变的业已改变,表面再相似,本质早就不一样.
"选后的事宜如何了?"良久,她开了口,温婉轻声的询问.
环在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他的呼吸轻吐在她的颈侧,微微搔氧.
"册封你为后如何?"像是不经意的询问,生生撕裂了一层膜,一直在暗处疯狂生长着的事实,如今被摊开在耀眼的阳光下.
兄妹感情里,还无端端的横生出许多枝节,错综复杂.
"皇兄,封后是举国大事.伶姬不敢负国母之任."她的声音投在几乎凝固的空气里,激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况此举有悖伦理,不利皇兄威信,望三思."

她没有说一个"不"字,拒绝的意愿却很明显.
而在此之前,她从未拒绝过他,不仅仅是因对挚爱的兄长说不出"不",更因他的要求,从来都不会过份.
这次不同.
只要应允,她便成为折翼的鸟,永远被禁锢在这华美的牢笼里,一生一世都锁于深宫之中.
此时此刻,虽然已经被看不见的网束缚,但仍然有挣脱的可能.
她本就性喜素淡,与世无争,宫廷的暗流汹涌看得太多,不愿意自己也卷入,因此,她虽有才,还是将自己隐匿在暗处.
只是在他眼里,这所有都是讽刺.
他想不到她会疏远自己,更想不到她会拒绝自己.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那样纯净的感情不动声色的悄悄蜕变,他察觉的时候,已经陷得很深,禁忌的情就如是在他体内扎根,密密麻麻的生长在每一处,以血为养,一点一点的侵蚀所有思绪.
他知道她对自己执政的手段不赞成,更知道她起过离开的念.
最终,还是放不下.
正如她是他唯一的珍视,他亦是她重视的依恋,就算再怎么不同,血系深处仍然是相连的根.
他从来都认为她只能属于自己.
此刻才发觉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她心里有个位置始终有所保留.
而那个位置,并不是自己的.这让他恼.
他是至高无上的帝,他拥有世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为何偏偏是他最想得到的就得不到?
不应该,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

"当真不愿?"松开拥着她的手,他努力压抑下声音里的怒气.
"一国之君应以江山社稷为重.不可为儿女之情迷了心窍."
他的眼神变得阴冷,如针尖刺破空气,落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像要将她划伤.
"如果我说我不在乎?"这句话狠狠的砸到地面上.
"恕伶姬无法蒙此厚爱."柔和的语气里,是不容抗拒的坚韧.
话已然至此,再多言也是无益.
他拂袖而去,宽大的袖口涌起一片阴云.

自那日起,他再没到内院来过,她只从宫人的闲言碎语中听到有关他的些许.
也罢,走不了,这样一个人也好.

夏日过了大半,池中莲瓣落了不少,一片片孤零零的浮在水面,几个回旋后,终于哀切的沉下,莲叶的边缘泛起微黄,无精打采.
蝉鸣稀疏了,大约是恐惧秋的来临,鸣声显得声嘶力竭.

一日,他忽然命人来唤她,让她到正殿去.
白玉铺就的阶梯,雕刻精美的玉栏,红漆盘龙的柱,金色琉璃瓦飞檐高翘,王者的霸气指向苍空.
敞开的殿门,如此沉重.
她走进去,对高座于龙椅上的他行礼,跪在地面,大理石的凉意穿透了单薄的裳.
落在身上的目光如芒.她知道他还是不肯原谅自己的不允,但她不想争辩.

居高临下的俯视面前恭谦的女子半晌,他让她平身,没有赐座.
"有一事想托予皇妹.'淡淡的语气,听不出底下如何的波涛汹涌.
"何事?"她的一对剪水秋波迎上他深沉的褐眸.
"劳烦皇妹代我前往朔流国一趟.

朔流国是一个小国,国虽不大,却也富足平安,新继位的王恰好名为朔流,勤政爱民,军队骁勇善战,国家也日益繁盛.
她明白他的意思,要她去传达手谕,让朔流国归依伽罗,因为若再听之任之发展,不出十年其便可成为与伽罗匹敌的势力,这自然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她答应了,领了使节符,去清点人马,即日便出发.


2-1 梦倾 后篇

星夜兼程,七日之后,一行人顺利到达朔流国.
亲见朔流王的刹那,她的思绪方容下几个字--"英雄出少年"
眼前人相貌俊美,英气逼人,气度不凡举止得体.真可称得上是人中之龙.

"伽罗公主亲临敝国.本王甚感荣幸."
"久闻朔流王英名,今日得见,方知名不虚传."轻盈盈的行礼,她垂下眼去.
"公主谬赞."含笑还礼,心里却不由得惊叹,关于伽罗公主,他早有耳闻,知其虽旧居深宫,但一身武艺,传言还曾驰骋沙场,本以为怎么也是英武的女子,不料视之竟是姣花照水一样的小家碧玉.
但到底是一代王女,阴柔中自有一份尊贵凛然,直教人不敢小觑.
细细打量面前女子片刻,朔流才微微一笑道
"公主远道而来,奔波劳累,若不嫌弃,还请先到驿馆歇息."
"有劳."她不愿多说,道谢后便随他派的手下离去.

安顿好,夜已降,正事自然得搁天明再议.
沐浴,更衣,安寝,无法入眠却不是她料到的.
今日一见,她的心绪已然乱去,对初次见面的朔流王,她无法像对其他人那样力求云淡风轻.
同样贵为一国之主,朔流王没有她的兄长那样睥睨天下的气势,倒有一种游离世外之感--这也是她所希翼的.
本以为在兄长无形的压抑之下,心已如止水,此刻却被轻易惊动.
她忽而不希望朔流国归顺伽罗,但仅仅是她不希望,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个人绝不会做此考虑.
他已成为她无法抗拒的存在.因而她必须遵循他的意愿.
但她也预料到,朔流王不会接受这一条件,从他的眼神中她可以看出,那是不甘臣服,更不甘被束缚的眼神,和她自己,相似得无法言喻.
摇摇头,她推开窗想透透气,这才觉,窗前是一池碧波.

一轮圆月,幽然倒映在池中,光很淡,如梦似幻的浅银.
夜晚的风,绵长的舒展了身,袭来隐隐昙花香时,也打破了池中月影,细细的波纹一圈一圈扩展,触到池边的一瞬,又迅速的回,与正往池边去的波纹交汇,融合,月影的碎片随着水波一起一伏,撒得满池都是,任谁也捞不起的虚空.
目光迷离了,乌眸中缓缓凝上一层雾气.
这月影不正如她一般?随波逐流,无力掌控自己,似被牵线的木偶,一举一动,都只是顺着操纵者的意愿.
不忍再看,她合了窗,回到床上,放下罗帐.
夜虽漫长,终究要褪去,东方的天空已消了沉沉的暗,转为清浅的蓝,一丝金色光辉隐隐闪现.
树的叶凋了,宛如蝶死时的怨.
秋在不知不觉中悄然逼近.

天大明时,她于侧殿觐见他.
呈上手谕,退至一旁,安静的落座.
使节该守的规矩,她做得无懈可击.

阅毕伽罗皇的手谕,朔流拧了剑眉,不语良久.
"不知朔流王意下如何?"
"恕本王无法接受."将手谕放置案上,他答得爽快.
她也不讶异,这样的结果,她心中早已有数.
"劳烦公主回禀伽罗皇,朔流国仰仗伽罗之神威,愿与贵国永世交好,只是朔流国地处偏远,闲散已惯,归顺之事万万不可."
"伶姬定当禀明皇兄."话已讲明,也再无拖沓的必要,她起身,施施然告退.

"公主请留步."
"何事赐教?"
"赐教不敢当,请问公主何时启程?"
"事不宜迟,明日拂晓便走."
"可否请公主暂留几日?"这一句,他问得小心,生怕唐突了面前的佳人.
"公主是远道而来的贵客,理应好生款待,敝国虽小,菊开得却是别处所不及,不知公主可愿赏光?"
她闻言轻笑,道若真是如此,伶姬可要开开眼界了.言语间掩不住的喜.
朔流请她先回驿馆,并命人送去御寒的衣物,是尽地主之谊,也有难言的微妙情感.
短短时日,她温婉哀伤的倩影已挥之不去.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反复吟了几句,更深体会到其中的妙处.
当晚他设宴招待她,席间谈笑风生,暂且按下不提.

第二日,朔流派人邀她一同前往菊园.
才入园中,菊香便伴清风拂面,让人精神一振.
她放眼看去,只见满园菊皆盛放,红的,白的,黄的..姹紫嫣红,种种都艳得夺目,细长的花瓣末梢打了卷,微向上一翘,几丝俏皮,在秋日晨风中翩趿着,一点点露水凝上,暗香浮动.
"百闻不如一见,这菊倒真是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她点头夸赞.
他淡淡的微笑,那是怎样也打磨不去的温文尔雅.
繁花锦簇之中有一条小路,曲径通幽.
路的尽头是精致的亭,同样有高耸的飞檐,但要秀气得多.
亭中,安然摆放一把檀木古琴.

"想不到朔流的一国之君,竟也是个性情中人."说着展颜轻笑:"请朔流王奏一曲可好?"
"公主别取笑了,本王的琴艺不过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况早闻公主的琴艺举世无双,不知公主是否愿意指点一二?"

她也不推辞,兀自在琴前坐下,略一沉思,纤长的指便拨动琴弦,清越的声荡开,忽如高山流水,又似黄莺出谷,千回婉转,忽而又似雾起山涧,虚幻无常,忽又若蝶一般轻灵的落于花中,优雅恬淡,不料韵律一转,便惊扰了所有,琴音渐弱,最后无影亦无踪.
一曲终了,他不禁赞道,果真是天下最好的琴师,言语中,倾慕之情清晰可辨.
她含笑不语,方才她寄于琴音中的意,想必他已了然于胸.
风过,扬起阵阵花香.
眼波流转间,牵出万千脉脉情丝.

只在如幻芳华中,他乡梦倾.

3 梦碎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暂留之人,终是要离去.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她将自小未离身的玉佩解下递予他,他将它握于掌心,玉温润的微凉.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几只孤鸟掠过天际,翅划破流云,啼声有点悲凉.
侍从恭顺的提醒她该走了,时辰已逾.
她纵身上马,绝尘而去.
她不知道,那个遥远的国度里,华丽的宫殿和绝美的帝,会以什么样的姿态等待她.

七日之程,如离弦之箭,匆匆而过.
再次踏入殿中,敞开的殿门在她身后无声的叹息.
依旧是高高在上的询问,依旧是如芒在背的注视.
"愿交好,不愿归顺?"听了她的回禀,他的语气依旧淡然.
"想来这也是人之常情,换作皇兄您,想必也会如此."她竭力按下满心的复杂情绪为朔流辩解.
"一月不见,你倒是帮着外人说话了吗?"
她有点惊惶的抬头,正对上他审视的褐瞳,里面,看不到任何的情感,琉璃一样平滑,虽明亮,却了无温度,深不可测.
"皇兄,伶姬只是据实而述."

沉默蔓延开,大殿中无一丝声响,连吹进来的风都凝滞在原地.
他唇角微微挑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弧度,美丽,但是异常危险.
"皇妹连日劳累了.还是先回宫中休息吧,来日方长,此事可以慢慢再议."
"是."除了这个字,她已经不知道如何回答.
转身的刹那,便错过了褐瞳中沉淀的阴霾.

再居回深宫之中,感觉似乎同以前不一样,到底是什么感觉,她说不上来,只觉的好像被囚禁了似的,有点压抑.
但愿是自己多心了.
挑了挑油灯跳动的火焰,不自禁的想起那微微含笑的眉眼.

值此秋夜幻寂中 只余静月明.
相寻相似亦觉愁 望穿秋水无觅处,怎教不思君.
墨迹在雪白的素绢上渲染开,月光从敞开的窗洒入,一地银霜.
今夜的月也是极好,但显得很冷.
北方空中,天狼星微微闪烁.

转眼已经入冬,庭院中一棵红梅,一夜之间开了满树妖娆,花瓣殷红如血,在白雪纷飞中更显得亭亭玉立,可是这番情景,在她眼中,不甚舒畅.
"此花红得太妖,恐是不祥之兆."宫中相师如是言.
近日她总觉得心慌,像是害怕的什么事情应验一般.
抚琴之时,那弦竟兀自断去,锋利的断面划伤了她的指,血染断弦.
果然是不祥,只是不知究竟是何种不祥.
直到那枚玉佩被掷在她面前,她震惊之下才明白,那不祥究竟从何而来.

落雪漫天飞舞时 深宫梦碎.

4.梦无

"朔流国和你并无过节,为何要斩草除根?"没有去拾那玉佩,她连质问都麻木.瞳如燃后的死灰一般毫无生气.
他的褐色眼眸冷酷无情,绽放出暗调的色彩.
"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窥觑了,自然会不高兴."
她凄然的笑,原来轻描淡写的一句理由,也可以亡掉一个国.
"朔流倒是难得的人才,小小一个朔流国竟可以让我攻打三月有余.只可惜他选错了路,不然留着他,倒比朝中那些庸才有用得多."他的声音鬼魅一样钻进她的身体,在她脑海里狰狞的撕碎一切.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八个字重重砸在她的心上,再也无力承受的痛楚.

她不曾料到他竟可以如此霸道,居然能做到将她留恋的所有统统除去.逼着自己除了他以外,再也看不见别处.
默然无语,泪落连珠子.
心被片片剥离,像濒死的蝶.翅被碾成粉末.
"伶姬,你最好记得我对你说的话."语毕,他拂袖而去,掩上房门,轻击一下掌,便有幽灵一样的黑衣人出现.
"看着她,别生出什么事端."

屋内的她自然也是听到,却只能苦笑,连死的权利他也要夺走.不留给她.
小桌上,灯的焰忽明忽暗,似灭非灭.
风从门的缝隙中滑进来,吸去她身上不多的热量.
哀莫大于心死.
如今她已经是折翅的鸟,只能在那华美而狭小的笼中日日望着天空悲鸣,直到神形俱灭.
身体里的血液,怕是早已凝结成了浮冰,生生刺穿她的五脏六腑.
无心木偶一般苟活的时日里,她的身体也日渐虚弱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少日子,庭院中红梅已经凋谢,雪也没有再落.
想来,是要入春了?
伫立在长廊飞檐之下,她失神的看着那已经了无生气的梅,如同看着她自己一样.

"公主,陛下请您到祠堂去."
这种时候要做什么?她嘲讽的笑,罢了.反正那个人的一切,已经与自己无关.

天坛祭天,地坛祭地,而祠堂,供奉的是列祖列宗.
他站在桌案的香炉前,香炉中只有寥寥数根香,烟若有若无的升腾.

"陛下."她对他的称谓,不再是"皇兄",而是那个所有人都诚惶诚恐念着的敬语.
"伶姬,你究竟恨我到何等程度?"语似叹息,他转过身去面对她.
她已经憔悴很多,整个人更显得消瘦.融雪一样虚幻.
如夜一样的眸子因他这句话荡开了波纹,但是很快敛去,恢复一任的宁静.
"不恨."轻轻的言语,已经不能代表主人的任何心意.

他不语良久,最后只得沉沉叹了一口气,连恨都没有,意味着自己于她,根本是形同陌路了.
"那现在你要我怎么做?你想我怎么做?"他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陛下若能放伶姬走.伶姬便感激不尽了."这样的日子,已经不想再过下去了.

还是要走么?眸中一暗,满满的便是风雨欲来之势.
"走么?你还能走到哪里去?只怕你连这里也出不了吧?"
"你...."看见他别有含义的笑容,她忽然明白过来,却已经来不及,气息瞬间紊乱.
"伽..罗..香..,你..竟然..."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便再也不能开口.
他看着她的身体向地面倒去,花瓣飘落一样的凄凉无助.
伽罗香是宫中秘药,奇毒无比,无色无味,中毒之人极难察觉,吸入后不过半柱香时辰便毒发身亡,除非事先服下解药,不然无可幸免.
此刻起,万事于她皆如云烟.

"知道我为什么用伽罗香吗?伶姬,它虽毒,但绝不会损人容颜半分."轻轻自语了一句,抬起眼,他对不知何时出现在祠堂里两个黑衣人吩咐.
"你们两个,去找人给我用玄冰制一口上好的冰棺来."
"属下明白."
两人领命而去,祠堂中再无其它声响.
他像端详一件奇珍异宝般看着她,冰冷地面上,她如瀑的黑发散开,肤色比平日更显苍白,淡若霞晕的唇褪了颜色,却依旧倾国倾城.
曾几何时,她做过春华般美丽的梦.
而到如今,她永远也不会再有梦了.
静静凝视她如睡着一般的容颜许久,他微微一笑,笑容绝美,偏偏带上说不出的邪魅.
活着的时候你挣不脱这束缚,死之后也休想离开半步.

纵在前情俱逝后,宗祠梦无.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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