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それぞれの愛 分け合えば光る手の中の未来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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どこにでもある唄

月のしず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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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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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TAKK,溺爱亚麻

★A团竹马中心,

★劲昭心头好,猫鼠猫最高

★ ACG,声优,古风三者无墙.

★ 目前常驻KD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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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人很无趣,GD请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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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带电物体迅速穿过非真空的透明介质中穿行,高能量的带电粒子快速通过时,会产生青白色的光.这就叫做契伦科夫光,使用完的燃料或原子炉的炉心能看到这种青白色的光.
明明是高温燃烧过后才能够产生的光,却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色彩

就如同那个纤细的少年一般.
明明看起来冷淡温柔,但是内心深处始终燃烧着蓝色的火焰的少年.

那个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的少年,他的身上有着最美好的青春的气息,当少年骑着变速自行车飞驰在临海的公路上,海风迎面扑来,强势地将他乌黑柔软的头发全部拨向后方的时候,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少年白皙秀气的脸,以及那对像是把能看见的单纯色彩都偷取了来,并将它们溶解在了自己瞳孔深处的晶亮眼眸.有几个可以插科打诨的哥们,也有朋友以上恋人暂时未满的女同学,虽然是单亲家庭的孩子但是好在妈妈温柔妹妹可爱,自己也是家里被依赖的对象所以生活也挺幸福.想要倾诉的时候从来不会找人,只是用收音机一字一句地把自己心里想的东西录下来...

怎么说呢,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会乖乖地等着主人来领回家的小柴犬一样,外表乖巧且总能让人不自觉地心生怜爱.
如果真的是这样温顺无害的存在就好了.
其实他也应该可是是个非常普通的少年,虽然他的内心其实复杂得宛如一座布满各种陷阱的巨大迷宫,但是他始终只是数以千计的十七岁男子高中生其中的一员.

如果那个人没有再次出现的话.
曾根隆司,十年前和母亲离了婚,却又在十几天前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家里的,少年的继父.
原本还算和美的家庭,因为这个人的突然出现,渐渐地变得越发奇怪.

妈妈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妹妹遥香也不敢在独自一人的时候迈进家门,即使回到家也是逃也似地躲进房间锁起大门.
对他们兄妹来说,只要这个男人还呆在屋子里,他们即便是在家里走动,也会升起莫名的恐惧感.

呐,知道有个无赖在你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硬生生挤进你生活的空间时,是怎样一种感觉么?--特别是那个人还肆意挥霍着母亲辛苦赚来的钱并且把它用于赌博,嗜酒如命且品性恶劣,甚至可能对你心爱的妹妹怀有非分之想,并且还威胁你的母亲,说不如果不顺从他的话,就要把你给杀掉---那绝对是一种快要把人逼疯的沉闷与不安,一时危及不了生命,但是每天都会从你的心脏上硬生生剜下一块肉,同时它也会把你的理智和良知一点点抽走,然后再将愤怒和绝望等等负面情绪慢慢填充进你的身体里.

一直持续下去,被逼得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那些阴暗的情绪就会渐渐燃烧成蓝色的火焰,色彩冰凉,温度灼人,可以把任何东西燃烧殆尽.
少年的母亲没有办法把那个人赶出家门,因为少年的妹妹遥香其实是那个人的亲生女儿而不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在咨询了律师无果后,少年决定用自己的双手把男人赶出自己的家.

这是为了保护妈妈和妹妹,而且那家伙根本是个人渣,所以他该死,哪怕是被人杀掉也是理所当然.
只要能够想出一个完美的,不留下痕迹的杀人方案就足够了.

罪恶的大门一旦被拉开,那也就只有一条道走到黑一途.
从网上订购违禁药品,浏览地下杀人网站,翻阅大量法医学的书籍,从各种案例中逆推出最不可能被发觉的杀人方法,从电流公式中得到了灵感决定用电击的方法置那个男人于死地后,少年开始一步一步地进行准备,寻找道具,进行无数次的试验,选定作案时间,制造不在场证明,考虑各种突发状况和收尾工作..

明明只是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而已,制定起杀人计划却缜密得可怕.
也不是没有害怕,只是心里一直在燃烧的那股蓝色火焰总是默默地提醒他,你要保护妈妈,保护妹妹,那个人跟你的家没有关系,他是个人渣.
真正进行到要杀死那个人的那一步时,他下手很迅速.

通电只有五秒的时间.
然而对于直接通过心脏的电流来说,五秒,绝对是可以夺走一条生命的时间.
拔掉插头时他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惊惶和恐惧让那张秀气的脸微微扭曲,看着地上的男人不断痉挛,少年连呼吸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他真的杀了人.
杀了他的继父,这个造成他们一家噩梦连连的罪魁祸首.
之后的事情似乎很顺利,杀人的凶器被他处理掉,疑点也被掩饰,最后警察局打电话来说,他的继父是病死的.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间正是三个人围在餐桌上吃晚饭的时候,妹妹遥香格外平静,母亲也没什么大反应.
而少年,也只是抬起眼睛微微地勾了勾嘴角,表情很是乖巧.

然而之后他躲在自己的房间里,蜷缩在床上笑得气都喘不上来.
那是怎样的笑声,疯狂,尖锐,却仿佛哭泣一般,断断续续的压抑.
他想他终于成功了,他终于干掉了一个人渣,他想他们家总算能够恢复正常的生活,自己也顺利地骗过了警察.

再也不会有事了.

少年是这样以为的,然而所有事情始终都只是,他以为.
之前被他教唆揍了家人一顿的儿时玩伴,石冈拓也,很突然出现在少年打工的便利店里,问他要三十万,并且坦言说知道少年的秘密,知道少年杀了自己的继父,而且他还拿走了少年丢弃的凶器.

"呐,我说你啊,总是这副样子."
"自以为很聪明,把所有人都当成傻瓜,外表装亲切其实心里一直都看不起别人,这样的你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嘛."

"三十万就够了吗?"
"嗯."
"好吧,给我一点时间."

少年看着石冈从便利店里离开的背影,冰冷的眼神里有蓝色的火焰燃烧.
碍事.
如果让他把事情说出来,那么精心策划的一切就会泡汤,妈妈和遥香大概也会被牵扯进来,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平静的家也会再次被破坏吧.
那么,就和上一次一样,把这个人也一起干掉就好了.

回到家趴在床上,拿着之前从石冈那弄来的刀发呆.
那是一把极具杀伤力的马克刀,两边都有着尖锐的锯齿,无论是哪边,靠近人体时都能够轻易地划开人的皮肤.
刀刃反射的光芒冰冷肃杀,的确是一把随时都能夺走人生命的利器.
少年记得自己对于从石冈那里拿刀的说辞是,如果不拿来,石冈就会用这把刀杀掉家人,所以自己把刀拿走,并且说服石冈去揍家人一顿出气.
--揍人总比杀人好吧.

他当时是这么对福原纪子说的,那个时候他的想法的确和他所说的话没有太大偏差.
可是现在他却要用这把刀杀死那个,知道了自己最不可告人的的秘密的石冈拓也

明明刚刚才犯过一次足够让他抱憾终身的错误.
妹妹遥香在几分钟之前告诉他,他的继父,也就是被少年亲手杀死了的男人,是位癌症晚期的患者,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而那个男人回到这个家的理由,也只是想要看看自己的亲生女儿.

他赌上自己的的前途和良知,自以为是地杀了一个本来就快死掉的人.

"我什么都不做他也会死的,我真是白痴."

对着录音机说下这句话的时候少年的沮丧一览无遗,但是很快他便把这种沮丧抛到了脑后.
因为他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杀掉成为新的威胁的石冈拓也.
---那个他儿时的玩伴,迷路的时候紧紧牵着他的手,直到找到回家的路也没有放开的石冈拓也.

心痛吗?
当然会痛,毕竟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要说疏远的话,也不过是高中的那一小段时间而已.

但是他必须去做.
因为他早就没有办法回头.
如同在他心里燃烧起来的蓝色火焰,一旦点燃,便永远也无法熄灭.

这一次少年策划的是让对方去自己打工的便利店里假装抢劫,这样就能够拿到比他预定的数额还要多的钱,并且信誓旦旦地保证一定不会有事.
如果单单看着镜头,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他们调笑着商量计划,间或小幅度地打闹,甚至还准备好了假的道具,他拿着道具惊喜地说"好棒,像真的一样."他则匆忙地从自动扶梯上跑下来敲对方的头说:"笨蛋,快收起来!"

简直像是两个进入了叛逆期的少年为了寻求刺激而打算去玩冒险游戏.
所以当少年把真正的刀送入石冈心脏的时候,那个人也彻彻底底被吓傻了.

"秀一,为什么.."

不可置信的眼神和嘶哑得像是声带快断掉了才能发出的声音,是他的儿时玩伴留给少年的,最后的记忆.
你看,杀人这种事情,做到第二次的时候就已经很习惯了.
接下来的询问少年已经不再如第一次那样慌张,扮演被害者的角色他似乎摸着了门路,驾轻就熟,甚至在第二天警方提出了诸多不合理的疑点时,也能够恰到好处地反驳.

完完全全的受害者姿态,却只能让他沉在黑暗的谎言里越陷越深.
从他心里滋生的蓝色火焰愈烧愈烈,终于要将他自己也吞噬.

少年精心策划的杀人还是有着太多的漏洞,两件案子的疑点交汇,真相一点点地浮出水面.
第二次问讯后,一向和蔼的警官不疾不徐地把证据剖开摆在他面前.
那一刻少年知道,自己大概也没有多少时间了.

半夜他躺在没有水的鱼缸里望出去,凌乱的房间和过于苍白的日光灯的灯光,颓废却熟悉.
即使用完全透明的容器包裹住自己,他所看到的世界和他存在的世界也都不会变得透明纯洁.

这样的对比,只能更加凸显出萦绕在身边,永远无法驱散的阴霾而已.

鱼缸里的空间过于狭小,甚至连翻身的余地都没有,但是这样的拥挤感却让少年觉得很安心.
躺在里面的感觉,就像是被蛋壳好好保护着的雏鸟一样,不用去操心外界,只是单纯地享受着被守护的惬意.

只是,如今,这样的自己,还能够被谁守护?

伸出手放到眼前细细地端详.
那是十七岁少年的手,看起来纤细而干净.
说这双手葬送了两条人命,单单这么看着,大概没有人会相信.

但是的确就是这双手,杀死了一个即将去世的父亲,和一直信任他的儿时玩伴.
所以手的主人,终究也要坠人地狱吧.

难得阳光明媚的日子,难得久违的祥和气氛,少年说要出门被妹妹打趣说去约会,兄妹拌嘴的情形惹得餐桌另一边的妈妈也忍俊不禁.
一切都那么安详,仿佛他们从来没有经历过任何风浪,妈妈还是温柔的妈妈,妹妹也还是那个天真可爱的姑娘,而他自己,也是那个背景干干净净的纤细少年,是一个单亲家庭出身的十七岁高中生.

"中午回来吗?"
"嗯,回来的."
"想吃什么?"
"随便,妈妈做的怎样都好."
"真是的,难得我还想展现一下我的厨艺呢."

一如过去十年间的每个早晨,和家人告别后骑着心爱的越野车顺着沿海公路去往学校,虽然已经是暑假时间,但是福原纪子会在美术室等他.

看起来什么都没有改变.
事实上什么都已经改变.
只有公路下方那片翻腾不停的深邃大海,依然温柔地默默遥望着少年.

少年知道这一次自己绝对避不开法律的制裁,而一旦站上法庭,所有的细节都会通过各种渠道被传播.
媒体向来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高中生精心策划的杀人案,这是多好的题材.

社会永远只用冷漠的视线注视着所谓的焦点,而从来不顾及当事人是否愿意被万众瞩目.
如果因为自己的行为要让遥香和妈妈被困扰,那么还不如自己背负着污点离开就好.
只要嫌疑人死亡就能够结案,所有的细节也就不会被公之于众.

这是最简单,也最彻底的逃避.
背着两条人命,比起拉锯一样在监狱里服刑改造,干脆地解脱也许是最合适不过的结局.
不仅是为了妈妈,为了遥香,也是为了自己.

身体里那道蓝色的火焰已经燃烧得太久太烈,是该到熄灭的时候了.
那么,就这样决定下来了吧.
但是在那之前,一定要去见见纪子才好,至少好好地说一声再见.

毕竟,她是那样地喜欢自己.
学校的美术室里,果然只有少女一个人的身影,她安静地坐在画架前涂涂抹抹,对少年的到来并没有特别的反应.
仿佛那个人不是杀人犯,而只是她喜欢的那个普通男生而已.

从福原纪子那里少年知道,自己的朋友们都曾经被警察找去问话,但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说了谎,尽管谎言错漏百出.


"我知道的,你是为了你妈妈和遥香."

她倒背着双手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少年,神色平静一如当初告白的那个午后.

"即使上了法庭我也会说谎的."
"所以加油,不要输哦."

"谢谢."

他笑,眼睛里有着温柔的光芒.
一如当初我看见过的,那种把世界上所有的单纯都偷了来的样子.
这个时候的少年,似乎依旧还是当初那个纤细青涩的十七岁高中生.


"再见"

涂满阳光的浅蓝色天空下,少年骑着心爱的越野车冲向了对面疾驰而来的卡车.
就在那一刻,美术室里独自一人的少女在她的画上静静地描下了最后一笔.
那幅画描绘的,是她想象中的,少年三十岁以后的样子.

只是画里的那个人,再也没有机会看见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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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就笑死了,蹲着直播从头笑到尾(喂你笑点在哪里)
比如利达专挑贵的买什么的,比如爱拔坚持要看不出是他自己的服装什么的,还比如二叔他"不然我买模特身上的吧"结果最后买的是宣传画上的,喂二叔你这是钻文字游戏的空子啊你XD!

还有被全体门把怀疑又来伪装的二叔什么的,笑死了.
爱拔说着什么都没买,店员小哥适时递上衣服那段,HHP都飞了.

威胁人家不准说出去太萌了,少东你真是萌物XDDDDD
二叔恶魔魂燃烧不解释噗.
倒是景翔一开始就很有范儿XDDD

当初我猜的没猜中但是投对人(..)
我真心没想到,那件那么学院风的居然是爱拔,还以为是景翔来着XDD
那件皮衣我猜不出是谁不过因为喜欢皮衣就投了,结果,.是NINO啊(笑)

题外,利达那套还真是
明明是粉红色为毛截图出来是橘色啊OTLLL这个色差大的不是一个两个百分点能解决的啊.
松润,第三次了又最后了||||(抚摸)

爱拔和利达真是一直很安全的排位啊喷
chapter 09

黑色的皮鞋踩在泥水中,溅起一朵朵不规则的水花.

价值不菲的西装因为匆忙的奔跑被雨浇湿大半,原本笔挺的西装裤上也沾满了污水带来的泥点.
黑崎知道,此刻自己的样子看起来一定是前所未有的狼狈,但是这并不重要.

因为比起自身状况,他的思绪里现在充斥的,全都是方才菊正宗清四郎传递的讯息.
那个并不算好的消息,让黑崎不自觉地想起了早晨做的梦.

梦中镜面的倒影里披着血色的那个人,和他丝毫没有温度的双手,原来是这样的暗示.
但既然他还能从菊正宗的医院里溜走,就证明这人没死没残
--那么,一个没死没残,又已形同陌路的松竹梅魅禄,自己的心脏又凭什么要为他抽那么紧.

在他还没有理清这比密密麻麻的雨丝还要纷乱的思绪时,他的脚步便已经停在了夕幻莊前.
原本应该漆黑一片的窗口处透出的亮黄色灯光,丝毫不留情地划破了诈欺师眼睛里深不见底的黑,在瞳孔深处留下一道暖色的伤痕.

最好不要让我看见你在屋里,松竹梅魅禄.
否则我一定会把你这个混蛋,揍到你全家都不认识.

黑崎咬着牙狠狠地发誓,随后拖着有些颤抖的腿,登上了因为生锈而略有些摇摇晃晃的铁质楼梯.
在他踩上最后一级台阶时,有些老旧的屋门被从里面轻轻推开,灯光泼洒而出的同时,黑猫悄无声息地沿着光亮蹿了出来,在黑崎脚边蹭了蹭后,眯起眼懒洋洋地"喵"了一声.
声音里全是享受大餐后的满足感.

黑崎一脸复杂的表情,随意地抚摸了黑猫的毛后,便将视线扔给了卡在门框中,身形修长褐发的青年
接触到他的眼神,对方愉快地笑着做了个Wink,妩媚的桃花眼里尽是让人读不透的喜悦与如释重负.

"我回来了喔,亲爱的."

甜腻的嗓音极熟络地打着招呼,这样自然而然的感觉让黑崎在刹那间产生了错觉.
好像过去三个月,眼前这人的消失只不过是个太过真实的噩梦.而现在自己睁开双眼了,他依然还在.
揉了揉鼻子,俊美的黑发青年勾了勾唇角.

完美的笑容只持续了一秒钟.
紧随而至的,是青年用尽了全身力气挥出去的拳.

"痛痛痛,痛死了..黑崎,你的问候方式能不这么特别么,我还以为至少你会给个吻.."
"闭嘴,再废话你就给我滚."

黑色诈欺师冷冷地瞪了眼那个赖在自己的单人床上装乖撒娇的家伙.也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和口气都太过不友善,还想长篇大论的警视正只能默默地收声,捂着刚才脸上被赏了一一拳的地方,一脸委屈地缩到床角.

看那人不敢再闹,黑崎这才转回头拧开水龙头,把手里的毛巾当成松竹梅魅禄,恶狠狠地搓了又搓.
这才是真的噩梦!
在刚才揍了松竹梅魅禄一拳后他甩手便想走,还没能转身就被这无赖拽进了屋,没有等自己开口那人便噼里啪啦开始解释.

带牧野夏希回家也好,装出要分手也好,之后不再联络自己也好,全都是因为他松竹梅魅禄要去卧底,而被卧底的对象实在太危险他不愿意牵扯太多人而设置的戏码.
其实那人什么都知道,被蒙在鼓里的只有自己.
被当傻瓜便罢,自己居然还曾经担心过这个对一切了若指掌的混蛋.

该死!

"那个,黑崎?毛巾.."

回过神来,才发现手里的毛巾都快被搓掉一层毛.
奋力拧紧水龙头,黑崎半点不犹豫地把毛巾对准床上的松竹梅魅禄甩了过去,连走几步过去再递的环节都省了.

"别这样嘛黑崎.."用湿毛巾捂着脸,眼神委委屈屈的松竹梅,看起来就像被主人抛弃了的大型金毛犬一样可怜:"我可是伤者诶.."
"那你滚回菊正宗的医院躺着去."狠狠地用眼刀剜那人一眼,黑崎向另一个方向别过头.
"我想,必须要在还有气的时候给你一个解释,所以才来的嘛?."
"....."
"今晚,被打了两枪喔."那个人,即使在温暖的灯光下也显得寂寞的侧脸,让松竹梅不自觉地放慢了语速低声说话.

"第一枪是在肩膀这里."
"第二枪."他用活动没有障碍的右手在胸口比划了一下,在黑崎终于忍不住把视线转回来后,松竹梅嘴角噙着一丝微笑,温道:"对准我心脏打的."

黑崎全身猛地一震.

"那时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心想怎么办我还欠你个解释,如果不解释清楚的话你会恨死我的吧."
"不过,也许是上帝保佑,那颗子弹被之前我用来和清四郎联络的发信器挡住了,没能穿过我的心脏."
"所以,我现在还能在这里和黑崎说话,很幸福喔."

咖啡色的眼瞳里旋起能吞没一切的,溢满了温柔的漩涡,松竹梅魅禄仰起脸,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恋人,终究忍不住轻笑出声.
黑崎觉得,此刻自己的心脏好像一块被泡进液体里的海绵,沉甸甸地快要挂不住.

他一点也不否认自己是恨过松竹梅魅禄的.
尽管曾经对自己说过,自己不需要爱不需要人疼,但是对那个说了"爱"又干脆地退出,让自己身心都空落落了很久的松竹梅魅禄,他其实真的恨过.
只不过,恨过之后,剩下的不是报复,而是彻底绝望了的淡然

但是这个,已经被华黑名单的人,偏偏又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还告诉自己他从来没有想过离开,更没想过退出自己的生命.
一切只是因为他需要工作而演的戏罢了.
就跟自己平时去吞掉那些白鹭红鹭,一样的戏.

从很久以前开始黑崎就不再相信世界上还剩下什么美好,更不觉得自己失去的东西有回来的一日.
然而松竹梅魅禄好像天生就是要来打破他生存的守则和信念一样,一次又一次地撞破,在自己看来坚不可摧的禁锢.
还总是挑莫名其妙的时机.

如果这家伙没再次出现,自己就会彻底地变回真正的黑鹭了.
得不到爱,作为棋子走在复仇路上,不知道哪一天会被抛弃的黑鹭.
黑崎并不觉得这样是不幸,他自己选择的道路,他从来不想回头,也没有人能让他回头.

但是,松竹梅魅禄明明知道是这样,还硬要在中间插一脚.
连受伤了还不肯好好地躺着,非要冒雨跑过来说什么解释,被甩脸色还说幸福,幸福个头.
不要以为这样我会感动.
一点也不会!

心里诅咒得起劲,不过黑色诈欺师永远不会知道,他的眼睛随时都能出卖他.
那样情感复杂但是却柔和得不可思议的眼神,松竹梅魅禄见过太多次,再迟钝都知道其中传达的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何况在对黑崎的事情上,松竹梅魅禄向来精明.

"原谅我嘛,黑崎,这次真的是因为工作关系?你要是不高兴下次我跟你报备."
"谁稀罕知道条子的工作内容.说了你给我滚回菊正宗的医院躺着,"
"那你先接受我之前的解释,你接受我就走."
"....这东西一点也不重要!"
"不,很重要."挑了挑眉头,松竹梅魅禄干脆从床上爬起来,好让自己的视线能够跟黑崎持平:"不解释清楚,你真的会恨我的."
"那又怎样."

松竹梅魅禄舔舔自己有些破皮的唇,眼神直勾勾地望向黑崎那似乎能把人都吸进去的深黑瞳孔.

"黑崎背负的仇恨太多了,不想让你多加一份."
"我希望黑崎在想起我的时候,是能够开心地笑出来的,这样,我做的一切才有意义喔."

又来这套.
虽然是甜言蜜语但是那人说得也足够有诚意,导致黑崎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翻白眼还是再给这个无赖一拳,于是他就站着没动.
偏巧他家的黑猫这时好像没体会到主人的心情,自顾自地在魅禄脚边打转,转够了还温顺地在那人脚边蹭,模样着实服帖.

"..你看,小黑都原谅我了诶."
"喵?"

真是够了,你到底是谁家的猫!
黑崎咬着牙狠狠瞪了黑猫一眼,又看到松竹梅魅禄明媚到欠揍的笑,心里无名火登时熊熊燃烧.

"解释我收下了."
"真的?!"
"但是我没打算原谅你!"一句话把松竹梅魅禄兴奋的呼喊掐在喉咙里:"所以你现在给我从我家滚出去!"
"黑崎不要嘛~"
"你走不走?"
"..."

撒娇无效,装可怜无用,松竹梅魅禄吸吸鼻子,步履沉重地挪到门口.
就在他磨磨蹭蹭穿鞋时,对方的声音又从背后追了上来.

"伤没好前都不要来找我,等你养好伤我或许会考虑原谅你."
"..!"
"还有,牧野夏希是我的猎物."说着,黑崎用手比枪,对着松竹梅魅禄的心脏作了一个"BANG"的手势:"所以,你千万别来碍事喔,松竹梅警官."
"黑崎.我想吻你."松竹梅魅禄一手扶着门框转回身,眼角眉梢尽是藏不住的笑意.
"快滚!"
"呐,黑崎,等我伤好了,你就搬回来住吧?"
"我不跟条子谈条件."
"不是条子,是松竹梅魅禄呢?"

黑崎抿起唇,水润的眼瞳里闪着明亮的光.

"我考虑考虑."
"期待你的回答."褐发的男人转身背对着屋内,咖啡色眼眸里的光芒同样闪亮:"那么.晚安,亲爱的."

话语的尾音里,藏着这一生都无法耗尽的温柔.
黑色诈欺师的嘴角,因为这样的温柔,弯出了柔软的弧度.

其实如果他现在开口,松竹梅魅禄一定会留下来.
但是他并没有打算开口.
因为他们的时间还有很多,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让那个人养好伤比较重要.

"毎度あり。"

门被从外面带上时,黑猫轻轻地"咪"了声,看向主人的眼神不知道是埋怨还是无奈.
黑崎没有在意,拍了拍它小巧的脑袋后便去开窗换气,推开窗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回家时还呈倾盆之势的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悄悄地停了.

雨后冰凉清澈的空气迎面扑来,如墨的夜空中,朦胧到快要看不清的浅淡月光曼妙地晕染开.

明天,大概会是个让人心情愉悦的晴天吧.

E N D

chapter 08

"今晚我过得很愉快,这都是托了您的福."
"哪里哪里,我才是."

对方因为一句客套之言便忙不迭鞠躬还礼的拘谨状,令牧野夏希忍俊不禁的同时,也让她彻底地安下了心.
面前这个只要随便给点暗示就会手足无措的青年,只要稍施手段,必定能够完全将其掌控.

--真是,很久没有遇到这么好骗的肥鸭了阿.

这个认知让牧野夏希的心情大好,以至于她吩咐司机开车时,声音里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但是这份喜悦落到站到车外目送她离开的青年身上时,是不是还保留着它原有的意义就很难说.

因为那个人追逐着牧野夏希座车远去时的目光,自始自终,都含着冰冷的轻蔑.

"..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容易上钩,是该说黑鹭名不虚传,还是之前太高估她?"
"才开始而已."

被黑崎不冷不热又完全没留后路的回应堵了话茬,身经百战的白鹭无奈地摸摸鼻子.而后他看了看街道对面被雨幕模糊成大片迷离光雾的霓虹灯,识趣地转开了话题:"雨好像一时停不了,我送你?"

"你不是喝酒了,还敢开车?"
"后半场全换成水了,不过黑崎你居然会关心我啊这还真是.."
"白石阳一!"

所以说,把黑鹭调戏到诈毛虽然是件悦身悦心的事,但是还是要控制为妙啊.
低头盯着上车前黑崎"不小心"在自己的白色西裤与白色皮鞋上留下的泥水痕迹,白石在心里毫无罪恶感的地反省会儿后踩下了油门.

性能良好的车在驾驶员娴熟的操纵下撞破看似天衣无缝的雨幕,在被雨水浸透的光滑路面上平稳地行驶.
一路上黑崎的脸一直都向着窗外,穿透了雨水的斑斓流光从他安静得宛如雕像的脸上滑过,有些诡异,却又说不出的落寞.
他不说话,白石也不说话,车厢里的气氛却并没有因为这样的沉默显得尴尬或者压抑.

或许是因为他们两个本身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所以,即使在同一个空间里,没有交集,对他们来说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在拐至离夕幻莊最近的一个路口时,白石突然地放慢了车速.

"..我说小黑鸟,前面,今晚没路灯?"

黑崎闻言,懒洋洋地转头看了前路一眼,确实一片漆黑,八成是这段路已经老化供电线路因为突如其来的雨又出状况了.

"停车,我走回去."
"虽然是难走点,开过去还是没问题.."
"我不想待会有个万一翻沟里,谁要跟白鹭因为交通事故死一起."

我知道其实你是不想看我危险驾驶就对了.
早就习惯了黑崎的口是心非,白石也不再争辩,只伸手拉下了制动手闸,车靠在路边慢慢停下.

"伞在坐垫下面."
"嗯."黑崎解开安全带,按照白石的指示找到了伞后,也没再多说一句话便下车.

只是在车门被关上的时候,他听到了那个染着浓浓鼻音的嗓音和着雨声一起钻了进来.

"明天开始,这件事情你不要再插手,否则我连你一起吃掉."

声音不大,甚至还有些模糊,白石想要问的时候,只看见黑色的纤细身影已经与大雨融在一处,再也分辨不清.
还是这么自说自话,一点余地也不给人留就表达拒绝.
白色西装的男人轻咳一声,从手边的置物抽屉里抽出一根烟,想了想又重新塞了回去.

算了,没什么好不甘心的.
那个人可是黑鹭啊.
从一开始就独来独往的黑鹭,身边永远不需要有另一个人来陪伴吧.

不,或许也需要.
但是轮不到自己.

嘴角勾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白石重新发动了车,然后沿着与黑崎离去的方向相反的道路离开.

雨声哗然.
冰凉的雨水溅到脸部与脖颈处,让黑崎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往前张望的时候,前方的道路还是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到头.

但其实,自己的住处就在不远处了.
明明知道得一清二楚,心里居然会觉得不安.
因为上次自己一个人走这条路究竟是什么时候,黑崎已经想不起来.

似乎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了.
诚然从日历上来看也不过是五个月,可是这五个月当中,有一个人的出现,把"现在"和"过去"生生地分成了两半.
以至于"过去"的时间,在记忆都显得恍若隔世.

怎么还在想!
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又不知不觉地被那个已经退出了自己生命的人占据,黑崎用有些潮湿了掌心抹了一把脸,自嘲地笑了起来.
自己什么时候,可以拥有"怀念"这么奢侈的东西了?

黑鹭能拥有的,除了复仇,也就只能有复仇.
思维里一旦有了复仇以外的东西,脚下的立足之地就会比原来崩溃得更快.

不过,真是没想到,就这么短的五个月里,自己便已不习惯一个人走这条已经走了很多年的漆黑的归途.
所以说松竹梅魅禄是个混蛋,一点没错吧?

裤袋里手机尖锐的鸣声,让黑色诈欺师本能地一震.
本以为是来自桂木敏夫的联络,但是接起来的时候话筒里传来的声音却狠狠地刺痛了黑崎的心脏.

"菊正宗?"
"太好了,我本来以为你关机,不说这个,你看见魅禄吗?"
".........."

"别挂电话."好像早预料到黑崎下一步会有的动作,菊正宗清四郎很有先见之明地喊卡,接着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在听,便发挥外科医生说话特长中简洁明快的精髓来了个高度概括:"他前段时间卧底去了今天收网,中了一枪这才处理完就没人影了,我想是不是.."

话筒里一阵急促的忙音.

"诈欺."

菊正宗清四郎才满意地挂掉电话,他背后就传来一个带着鼻音的冰凉声音.
翔北医院的直升机医师坐在宽敞的真皮沙发上,膝上还摊着一本三指厚的原文书,此刻他正抬了眼睛目光淡淡地看过来,虽然那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地冷漠,但确实是有些微乎其微的不满.

"小蓝你可别冤枉我,魅禄他确实中了一枪."
"肩胛骨中弹不会残疾,也没有生命危险."蓝泽耕作表情不变态度不变,口气就像跟病人家属汇报病情:"你的说法会让黑崎产生误会."
"不误会要怎么办啊,那两个人有事就来磨我,我又不是他们奶妈."菊正宗清四郎一屁股坐到蓝泽身边,手还很自觉地攀上了蓝泽的肩膀:"小蓝难道不希望他们尽快和好吗."

蓝泽侧过脸,屋里亮度恰好的灯光在他眸子里勾出一道晶莹欲碎的弧.

"你大概会被黑崎骂."
"..反正我祖宗和家人都被他问候过很多次了.不过只有小蓝绝对不能让他问候."
"...清四郎."
"嗯?"
"这里,我没理解."

本想着借机偷吻一个的菊正宗清四郎看着蓝泽手中原文书上用红笔划出来的句子,又好气又好笑地叹息.
难得这么有气氛,这下倒好,一下子就被学术刷了个一干二净.
不过,这才是蓝泽最可爱的地方了吧.

这样想着,菊正宗清四郎从蓝泽手里接过笔,拿出医学界精英应有的姿态,认真地开始了讲解.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样的氛围感染,环绕着两人的日光灯白色的灯光,色泽此刻竟也显得格外柔软起来.

chapter 07

属于放纵和魅惑的时刻,在霓虹灯五彩缤纷的光芒流淌成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长河时悄然降临.被白昼过于严苛的理性束缚了一整日的人们终于可以脱下虚伪的面具,在黑夜编织成的帷幕之后尽情地享受真实但短暂的闲暇时光.

不过对于那些本身就生活在黑暗中的诈欺师,夜晚只不过是为他们换上另一层伪装提供保护色罢了.
黑色的轿车在一家装潢华丽的酒店门口停下,坐在副驾上的黑崎隔着茶色玻璃窗看了看酒店的名称,不自觉地就皱了皱眉.通过车内后视镜将黑鹭的神情尽收眼底的的白石意味不明地笑笑,很绅士做派地探过身子替黑崎打开车门.

"祝你好运,山崎先生."

正解安全带的动作顿了顿,黑崎抬头,啧了一声后直接以一个"BANG"的手势作为回应.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

所谓大商社的晚宴,不过就是一群有钱人闲着没事干烧钱来跟人搭讪以便将来获取更多利益的场合罢了.
靠在长餐桌边漫不经心地看着一个个面容倨傲穿着昂贵的人从眼前晃过,却始终没发现自己要找的那位小姐,进入宴会场半个小时后,咬着叉子上不知道第几块精致小蛋糕的黑崎.终于在将眼睛眯成了一个相当危险的弧度.

刚刚搭上目标,正和几个身价不低的会社社长喝酒并互相吹捧的白石突然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还想着别是有人在诅咒我吧,一抬眼却瞅见不远处长餐桌边姿容端丽的黑发男子正冲自己发射很有内容的死光,登时差点在心里笑到打跌,赶紧与身边的中老年人们客套几句话后脱身,白石端着杯喝得还剩下一小半的红酒十分从容地迎向了黑崎.

"白石先生,你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是在耍我."

刚靠近就听见那个人轻飘飘地抛来这么一句,虽然说话时脸上笑容温和但很明显能听出咬牙切齿,当然白石才不会被这样的虚张声势吓到,他不慌不忙地举杯做了个敬酒的动作,随后自己把杯子里的液体喝干,这才笑问:"我什么时候耍过你了?"
冷冷地甩一个眼刀,黑崎拿起了放在蛋糕盘边那杯自己从开始就没动过一口的酒算是回敬白石,但酒杯凑到唇边时他的目光分明还停留在捕捉四周人动静的阶段:"我没看到她."

"才半个小时呢你就着急了?这不像你,还是说故地重游怕碰见熟人?"

还敢说不是耍我!

黑崎咬紧牙狠狠地瞪了面前笑得欠揍的白西装胖子一眼,差点一个没控制住就把整杯酒浇他脸上,可恶可恶死白鹭,你就等着这个机会来嘲笑我是吧!
他可不会不记得就在不久前,这家酒店楼上的某个房间里松竹梅魅禄抓着自己满脸可怜兮兮地说就算要诈欺也不要跟白石合作啦黑崎,他对你居心不良啊幸亏我朋友在这里我才能到得及时,不然我晚来一部你被他这样那样了怎么办.完全无视掉另一个当事人就在他们身后笑得满脸僵硬.

真的只是不久前,连手腕被那个人握紧的疼痛感都还没来得及忘记.

"好了,别紧张,开个小玩笑,你的小警察很忙,今晚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说了我跟他没半点关系!"听这话的人显然是放错重点,如果他心绪再平静一点的话,以他的敏锐度是不可能听不出白石话里有话的.
"啊咧,随便你说了."回头叫住路过的侍者,将空杯放到托盘上后又端走另一杯装三分之二满的白酒,白石的表情总算比之前正经了些:"我只能帮你今晚."
"你,很,吵."最后一个字出口的时候差不多只剩下气音,黑崎的目光落到不远处正与一个社长模样的人攀谈的红衣女子身上,眼里总算闪出踏进宴会厅以来的第一抹精明笑意.

"出现了."
"啊,那位是.."

眼看着自己的目标物这么快便被牧野夏希盯上,白石苦笑的同时对黑崎抬抬下巴:"呐,小黑鸟,不如将计就计吧."
对白石这一提议不置可否,黑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抚平领口微微泛起的皱褶后,即刻换上一副社会精英的派头向那两个交谈得正欢的人走去.

制造些无伤大雅的小意外,借机搭讪,然后另一个人再适时地过来客套并替双方做介绍.这一套流程对黑崎和白石来说可谓驾轻就熟,不一会儿两人就很自然地介入了各自的目标物的谈话圈.看看时机也差不多,白石瞅准了一个空档接口说和铃木社长还有些比较重要的东西相谈,径直就把人带去了会场的另一边,只留下黑崎和牧野夏希两个各怀心思的年轻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

"山崎先生这么年轻就能有这样的成就,想必一定会很受女孩子欢迎喽?"
"啊,也不是那么一回事.."

眼前的男人露出腼腆的笑,那种欲言又止并匆忙地打算岔开话题的生涩表现,让牧野夏希的心思稍微活络了一下.其实通过刚才短暂的交谈她已经把这个人划定到了"很好骗的肥鸭"这一范围内,此刻对方的举动更是让牧野夏希觉得有机可乘,所以她自然不会轻易地就给他糊弄过去.对话七绕八拐,在牧野夏希相当巧妙的引导下硬是没能走出多远.虽然看似聊的范围很宽,但是重点倒是一直围绕着原本的中心打转.到了最后对方似乎也被她说得有些晕,总算是乖乖地顺着她的意思钻进了她一早就设下的圈套.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啊.."
"啊,请您不要过于在意."黑发的青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其实这样的事情..说出来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不会啊,我觉得很感人呢."牧野夏希眨了眨眼,不经意地撩起头发的小动作也带有说不出的风情:"看不出来,您竟然是这么执着的人."
"呵呵...."被她的调侃弄得窘迫,他不自在地笑了两声,目光游移:"如果她是为像牧野小姐一样出色的女性,肯定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
"噗,山崎先生可真会说笑."妩媚的女子淡淡地笑笑,随后她妩媚的视线绵软地缠上了他躲躲闪闪却又忍不住投向自己这边的眼神:"我还希望我是她那样平凡的女性的,这样的话,一定会幸福很多."

她说话的时候刻意让自己的话语中泄露了几丝忧郁,任何一个男人只要捕捉到了这点情感,就不可能无动于衷,这样的手段她屡试不爽从未失败.果然不出她所料,对面的男人听完她的话后即刻露出有些诧异的神情,随后他一开口,便主动地将话题引向了她希望的方向.

"牧野小姐..是遇到了什么不好办的..事情吗?"
"啊啦,山崎先生怎么突然这么问呢."
"诶..没没没,我只是觉得,提到关于感情的事情..牧野小姐看起来,就好像不是很开心..大概是我多心了吧."
"山崎先生,真是..温柔呢."看着男人一脸略显无措的表情,她捋了捋不知何时挡在自己眼前的刘海,又是微微一笑:"您并没有猜错,最近的确是有一件关于这个事情,让我很困扰呢.."

在女子话语刻意拉长的尾音还未落下前他微微点了点头,用肢体语言恰到好处地表达了自己似乎接不上话,但又愿意洗耳恭听这样的信息.

他的反应似乎也在牧野夏希的预料中,于是她便换了更为柔和的嗓音和表情,开始慢慢地讲述着近来让她格外困扰的事情,其实也无非就是家里人看她到了年龄开始逼着她结婚,但是以她们家这样有身份地位的又不能随随便便地找个普通人就嫁出去.于是父母就把他们物色好的一个男人介绍给她,但是那个男人相当的糟糕,虽然在人前一副翩翩君子的样子,可是听说对待伴侣极其暴力.但是因为那个男人特别有钱,而且也懂得讨她家长辈的欢心,她如果坚持拒绝,那不仅会伤了自己父母的心,也会让对方面子很难堪.何况她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理由来拒绝这样一桩很可能将她推入火坑的婚姻.

"所以我想,想告诉我的家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可是如果这样说,他们一定会让我把人带去给他们看吧.."说到这里的时候女子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描着精致的魅蓝色眼线的晶莹眼眸也在这个刹那失去了光彩:"怎么可能凭空会有一个有成就又有财力的男人会愿意淌这样的混水.."
"..牧野小姐.."
"真是的,竟然在这么开心的时候说了这些煞风景的话!"吸了吸鼻子,牧野夏希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换上一脸灿烂的神情:"山崎先生,请原谅我的失礼,刚才的事情请您当作没听过吧."
"不,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失礼的话题."山崎不自觉地咬了咬唇,看着对面的女子亮丽却显得疲惫的笑容,犹豫半晌后,才像是下定很大决心一样艰难地问:"那个,如果我可以帮上忙.."

上钩了.
牧野夏希在心里冷笑一声,暗想男人果然都是些容易被漂亮的外表和言语所迷惑的傻瓜.却未曾注意到,对面那个一直表现青涩的年轻男人,在微微低下头时黑得幽深的眼眸里一闪即逝的锐利精光.

橘色的灯光静静地从白色灯罩中溢出,沿着布满马赛克的墙壁一直流淌到质感厚重的深红色地毯上,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形光区.
相隔数步,依旧是相同的情形,排列过于规则的壁灯和一成不变的灯光效果在这条通道上不断地重复延伸,直到最后一盏灯的灯光被通道尽头处一扇半开半合的防盗门切断了原本的路径,这样百无聊赖的循环才算告一段落.

黑崎站在通道的另一端,面无表情地遥望那扇门.
他知道,那扇门背后的空间属于一个让自己不惜赔上一切也要亲手毁掉的人.

御木本.
黑崎高志郎此生唯一的仇人.

没有再给犹豫留下半点时间,黑崎径直往前走去.
每往前走一步,他的心跳也就加快一分.
这样的情绪究竟是紧张还是激动黑崎不清楚,他只知道,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让御木本从自己手中溜走.

近了.
三步,两步,一步...

静静地站定在雕花的防盗门前,黑发男人的神情在不甚明亮的灯光下冷硬得如同石板雕刻,只有那双深黑如子夜的双眸闪着灼灼光辉.
他慢慢地将半合的防盗门完全推开,接着伸手去摸防盗门背后那扇暗红色木门的门把.
指间接触到门把的那刻,一个声音从他身后轻轻地飘出.

"别开,黑崎..别开那扇门."

压低的声线透着喑哑和说不出的疲倦,虽然和印象中的甜腻完全对不上号,但已经足够黑崎确认嗓音主人的身份.
他没回头,只是冷冷地问了句.

"你有什么资格阻止我,松竹梅魅禄?"
"那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黑崎能感觉到背后有人在向自己靠近,但他只是皱了皱眉,搭在门把上的手用力往下一压.
木门打开的一瞬发出一声诡异的"吱呀"声,接着整个门板无声地向后滑开.
门后的世界展现在黑崎眼前的一刹那,他只觉得血液一瞬间冰凉下来.

镜子!

是的,敞开的门扉后是一面镜子,整个空间里也只有一面镜子.
黑崎看到镜子里自己染着不可名状的惊惧的表情,也看到自己身后褐发男人胸口粘稠妖艳的深红.

"你看,我就说你不会想要看见这个东西的."

男人的双臂轻轻环上黑崎微微颤抖的腰身,浅浅的吐息极其温柔地吻上精致的耳垂,可是那股温柔的气息并不是自己所熟悉的灼热.
不仅仅是气息,甚至连抱着自己的那双手也是冰冷的..
就像死人的手.
没有温度,了无生机.

"魅禄...你.."

话语戛然而止.
镜中的褐发男人绽开一个亮丽的微笑,那么明媚那么好看.但上扬的嘴角处,有一缕鲜血正幽幽地蜿蜒蛇行.
和鲜血一起淌出的,还有男人在自己耳边近乎诱惑的低语.

"亲爱的黑崎,现在,你信我了吗?"

……

正午的阳光从毫无遮挡的玻璃窗上方斜斜地照入,在凌乱的床褥上洒下大片温暖的浅金.黑猫蹲在床头慵懒地摆摆尾,细声细气地冲突然从床上猛坐起身的主人叫了声"喵".
似乎还没从噩梦的阴影中爬出来,黑崎有些惊魂未定地环顾四周,直到确认自己身处的地方是自己那间杂乱的小屋而不是诡异的公寓长廊,这才大梦初醒般稍稍舒了口气.
其实黑崎以前并不是没有做过噩梦,只不过哪次梦境都没有像这次一样,真实得让他差点就信以为真.

撑在温热被褥上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抚上腹部的某个位置,男人抿了抿唇,像是无意识似地微微垂下头去,有些纷乱的刘海顿时纷落至眼前,顷刻就将墨黑水瞳中那一点点柔软的流光彻底掩盖,半点痕迹也没留下.

那分明是藏着伤痕却又可以强装淡漠的神情.
因为此刻他左手触碰的地方,曾经在很久以前被捅过一刀.
捅下那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少年时期一直尊敬着依赖着的,父亲.

黑崎至今也不能忘记刀锋切开皮肤推进到自己体内的感觉,那时他最先感受到的不是痛,而是冷.
像是每一毫升的血液里都浮着无法融化的残冰般刻骨铭心的冷.与刚刚梦境中那人所给的拥抱的温度,一模一样.
不会出事吧……

回过神来已经将那支存有松竹梅魅禄携带番号的白色机子握在了手里,然后黑崎像是看到什么外星生物一样对着通讯簿里那五个字瞪了半天.

……靠靠靠靠!
……我这是在干嘛……就做了个梦而已至于吗
……再说那个人是死是活跟我有啥关系,不是早断得一干二净了.

残念的OS过后,白色的携带被主人很嫌弃地甩到了床尾,随后黑崎扒拉着睡乱的头发慢悠悠地起身,毫无干劲地下床洗漱外带觅食.
就在他打理好自己也打理出泡面拿着把葱正准备折了丢到刚泡开的面里时,房门处传来了不疾不缓的敲门声.

被打扰了进食的黑鹭,登时火大地咬碎一口银牙.

然后这份怒火在他拉开房门后看到的是一张挂着"今天天气很好我来探望你"这款标签的脸的时侯,瞬间又窜高一个等级.

"白石阳一,你很闲吗!"

横档在门前,黒崎投向来客的目光露骨地写满"哪儿来的你滚回哪儿去",然而早就习惯了黑鹭不定时炸毛特质的白石根本没把这眼神当真,只是好脾气地笑道:"真不领情啊小黑鸟,我可是专程来找你谈生意的,不请我进去吗"

"我不跟白鹭谈生意."
"唉唉,难道你不想快点儿把这次的目标吞掉吗?我好心给你提供方便."
"谁要你提供方便."黒崎神速回身,干脆地关门.

眼看就要吃闭门羹,白石立时在门和门框契合之前硬插了一脚,趁黒崎因为自己的举动晃神的当儿气定神闲地动手将门推到旁边给自己提供了一个可进入的空间.屋子的主人见状用目光杀了一下某个厚颜登堂入室的白鹭后便反手狠狠磕上门.
越过还在试图在屋里找出点容身之地的白石走回小桌边,黑崎一边掀着泡面碗的纸盖一边用鼻音吭道:"有话你快点说."

"嗯,我这不就要说了?"总算在小桌的另一端找到一个空位,坐下的同时白石的目光左飘右瞟,最后终于粘在了小桌左侧的牛皮纸袋上.

……

"喂,小黑鸟,你不至于吧."
"至于什么?"正专心把葱折成葱花的黑崎不耐地抬眼,顺着白石的视线瞄了瞄自己起床时顺手放过来的牧野夏希的资料:"干嘛,嫌它碍事你就另找地方."
"我说唉,就算你嫉妒好了不用毁人家的照片吧她都没你漂亮..."不甚在意地望望某张被猫抓得面目全非的照片,白石的语气可以说是三分诡异七分调戏.

出言不谨慎是可怕的.
出言不谨慎惹毛了黑鹭的后果……其实是不严重的.

一把被扯得还剩一半的葱连根一起被摔到白石脸上,黑崎冷冷地白了面前存心用自己找乐的男人一眼,即随低头,吃面.
小心地收回因为调戏到了黑鹭而浮上唇边的窃笑,男人清清嗓子开始进入正题.

"就当我还你上回的人情,这次我们合作?"

白石说得隐晦,他甚至没有挑明所谓的上回究竟是哪回,但黑崎还是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创协住宅的CASE,自己无意中在白石和他那位忧郁漂亮的女同学间搭了一条线,让那两个人在事隔多年后重新有了面对彼此的机会.
也许算得上一件值得庆幸的好事,但要说白石要为这事感谢自己黑崎半点都不会信,毕竟对方再怎么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归根结底他还是个白鹭,白鹭向黑鹭道谢其实就和无事献殷勤是同个意思.

非奸即盗.

"你到底想干嘛?"

瞅着黑鹭一边吸面条一边还要努力地做出戒备状的样子,白石差一点就想上手去揉对方那头看起来就很好摸的毛.
反正情敌妻随便戏,摸一下也不犯法..

结果还是没能得逞,因为黑崎家的黑猫很不识相地窜上桌梗在两人中间不说,还大剌剌地留了个背影供白石瞻仰,让白石连看黑崎都成问题更不要说动手.
完全没意识到小猫刚刚暗中帮到了自己,黑崎表情不变地喝完最后一口汤,将碗往旁边一推,淡道:"不可以随便跳上来喔,小心打翻东西."
听到主人的话,黑猫扭扭身,撒娇似地喊了一声跳下桌窝进黑崎怀里,窝下去前没忘回头示威性地瞪桌子对面的白石一眼.

唉,所以说有什么样的宠物就有什么样的主人,这一点不会错的.
好笑地想着,白石微咳一声:"其实,是你的猎物盯上了我的目标."

"那你自己解决不就好了."黑崎斜着眼睛看那个笑得很匪夷所思的男人:"别告诉我这点问题你都搞不定喔."
"嘛,要我亲自处理也不是不可以,主要是——"拉长了音调,白石轻道:"错过这回,你确定你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合适的时机?"

抚摸着黑猫的手稍微顿了下,黑崎皱皱眉,没有接话.
其实也不是非得从白石提供的途径下手,反正黑崎最不缺的就是钓猎物的手段和时间,不过这次的CASE他原本的确是打算尽快了结的.
毕竟那是松竹梅魅禄的女人,如果把诈欺的周期拖长,搞不好哪天就会和松竹梅本人撞个正着.

在诈欺时遇见熟人,是黑崎最讨厌的事情.
对他来说,这种状况无异于伤口上撒盐.
把旧伤硬生生地撕开就够痛了,这样的伤再覆上那些咸涩细碎的晶体,会成什么样?

……还是痛吧?

只是它不会仅仅停留在表面,还会慢慢地在身体里沉淀直至没入骨髓,用刻骨的难忍逼着你牢牢地急记住它,不准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非常残忍的痛喔.
不会随着时间消逝,不会随着记忆流失,可以被身体忘记,却能在未来的时光里一次又一次将心撕得粉碎.

黑崎模糊地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茶色头发的清秀少年眼睛里深不见底的哀伤.
他说黑崎,你为什么要骗我.
他还说黑崎,我没有办法恨你.

你看,所谓的朋友啊熟人啊就是这样,总在最后的关头给予自己谅解,却总不明白这样的谅解才是最致命的一刀.
因为这样的谅解太温暖了,近乎奢侈.
将这些温暖给予本不该拥有它的人,不知道这种做法会把那个人毁掉吗?

所以说啊,熟人什么的,朋友什么的,最麻烦了.

"黑崎?"
"..你想要我怎么做?"收拾起思绪,黑崎微微抬起眼,墨黑的瞳孔中星辰碎屑般散落的单纯在对上白石目光的一瞬间,即刻被锐利而精明的神色取代,原本紧绷着的嘴角也勾出一丝不明显的冷然:"敢说上酒店开房就吞了你."
"酒店是要上的,开不开房随便你."平静地应付着黑崎,白石笑得优雅其正人君子:"不过我很乐意带你去开..."
"滚出去!"黑崎一手搂猫一手拍桌.
"那好,今晚我来接你."抽出携带看看也差不多到点,男人顺水推舟地站起身走人:"大商社的晚宴,你的目标会一个人去..啊,还有今天下午的阳光挺好的,小黑鸟你也偶尔去晒个太阳."

话语调侃的尾音被隔断在关门声中,屋外白石满脸轻松地踩着吱嘎作响的旧楼梯下楼,屋里黑崎则抱着黑猫走到窗边,灿金的阳光穿透深黑的发际落在眼睛里,将深不可测的黑晕染成模糊的栗色.

好像,真的是很好的阳光……

"阳光不错."

站在码头边,微凉的风吹起深棕色的外套,牧野大辅指间夹着还未点燃的烟,悠悠地感叹一句.

"大辅哥真好兴致."褐发青年讪讪笑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银色的打火机,凑到牧野大辅眼前替他点烟,在日光下那缕在金属口跳动的火焰近乎隐形,只有若有似无的灼热感表明着它的存在.

不置可否,牧野大辅就这对方手上的火机将烟点燃,吸了一口道:"黑泽,你不是在怪我昨晚把你扣在这吧."
"哪能啊大辅哥,做大生意前跟进生意的都不准对外联络,不准离开大哥视线,这点儿自觉我还有."说着,青年自己也掏出一根烟叼上:"反正被夏希唠叨也不是一次两次,撑死了给她念一天呗."

"唷,这是怪我坏你好事呢."理解地笑,牧野大辅顺手拍了拍青年的肩,在对方点烟的时侯小声说了句:"下午三点,银座后街,具体地点老规矩,到时你带人跟."
明白这算是行动前唯一一次交待,青年沉稳地点点头:"我知道."

"事成以后随便你要和夏希去哪里,给我上心点儿啊."
也许是因为心情颇佳,牧野大辅在走回仓库前难得地调侃了褐发青年一句,看到对方有些困窘的神情后,总算是心满意足地走开,于是码头上就只留下了褐发青年一个人.

"下午三点,银座后街的那家店子啊..."

轻轻转动手中的火机,看着上头极其艺术的"369"组成的花纹,青年咖啡色的瞳仁里溢满尖锐的笑意:"那么,后面就拜托你了喔,清四郎...."

TBC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话的口吻太过于心灰意冷因而导致听者情绪的温度跟着直线下降,总而言之就是在黑泽话音落地的这一刹那,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滴滴答答的雨声,强行屏住的轻微呼吸,甚至是那些让人难以捕捉的表情……一切存在似乎被一个无形的暂停键所控制,短时间全都呈现定格状态凝滞在原处,连让空气流动的缝隙都在这个沉寂得近乎诡谲的空间里被压缩得分毫不剩.

这样的气氛,很像被人在几步之遥放了个快爆炸的定时炸弹的感觉--炸弹上那些数字不紧不慢地向极限值逼近,明明已经濒临危险边缘,却因为其变化的规律性而给人一种"还有时间"的奇怪认知.让你觉得你应该可以在它真正爆炸前跑到安全的地方.于是你就真的带着这样的心情拔腿就跑,但是还没能跑出三米开外,巨大的轰鸣声和挟着热浪的火光就已经从身后席卷而至.

对于此等情形,非要概括的话,就是五个字.

——绝望的戏谑.

冰冷的枪口顶到眉心时,黑泽微微垂下了眼睛,稍合的眼睑正好掩住他眼里流转过的冰冷嘲讽.
明明知道欲擒故纵对眼前年轻的黑道来说几乎不可能有用,偏偏还在这样的情况下选了这种方式的自己,和一边数着定时炸弹的秒数一边逃窜的笨蛋有什么两样.跑得那么辛苦最后还不是会被轻而易举地收拾掉.

不过,人类生来就是贪生怕死的生物,比起坦然地接受近在眼前的死亡,人们可能更愿意拼命去追寻遥不可及的生机,哪怕那是徒劳.

虽然曾经预料过,却没有真正相信自己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世界.
不能恢复自己原本的身份也就罢了,居然连对方的底牌的边角都没碰到.

说什么最年轻的警视正,果然是当假的
说起来那个家伙要是知道我承认了这点一定会笑得很大声吧.
啧……不甘心.

——真的是……
——太不甘心了.

"咯哒"

扳机被扣下的声音.
黑泽的思绪在那一刻倏然中断.

没错,是中断,不是终结.
所谓的中断就是表示他今后依然可以接着未竟的话题上胡思乱想,而所谓的终结则是代表今后他再也不可能拥有任何想法.
死人不需要思考,需要思考的都是活人.

所以黑泽在短暂的当机后发现自己居然还能很清醒地继续自怨自艾(?)的时候,顿时有了种"这个世界好假"的唏嘘感.

"你很带种嘛,黑泽."

头顶传来的声音三分凉薄七分调侃,他甚至无法确定对方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来说话.
带着几分不安扬起头,逆光扑入眼帘的是男人从一旁的保镖手里拿过携带的场景,看起来平淡无奇的动作却莫名地透着淡淡的硝烟味.
由于目前的状况和黑泽预计的南辕北辙,他一时间根本没办法将之前碎得七零八落的理智拼凑起来分析这到底是啥状况,且牧野大辅也丝毫没有把答案公之于众的意思.

既然对方不肯掀真正的底牌,那么自己就干脆装傻装到底.
下定决心后黑泽暗中咬了咬牙,试着用自认为不那么锐利的语气开口质问.

"大辅哥,我不明白.."
"你本来也不应该明白."

牧野大辅淡淡地瞟了黑泽一眼,眼神无波无澜,随后他冲着安藤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放开他,然后把他处理掉."
虽然人称代词用的是同一个,不过保镖们显然很清楚地领会了牧野大辅的意思.于是接下来短短的几秒钟黑泽的听觉里充斥着都是安藤的哀求和赌咒.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黑泽实在很难想象平日里安藤那如此喑哑的声音也能有尖利得让人想把他声带给挑断的时刻.
不过也就只有这一刻而已

——因为这个声音,很快就会从世界上永远消失.和它的主人一起,在这个雨声淅沥的夜晚沉入黑暗冰冷的水底,再不见天日.

在长而细微的人体与地面摩擦的拖曳声消失在被胡乱合上的门扉之后时,黑泽的目光终于忍不住转了过去.

"怎么着,黑泽,你心软?"

身后蓦然扬起的声音如芒在背,冷漠地提醒着他现在的身份和立场.
不着痕迹地轻轻吐一口气,他慢慢地回身,再次让自己的正面完全暴露在牧野大辅的目光之下,原本还浮着如烟般怜悯之色的眼神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已然被替换成了屈辱和不解.

"大辅哥,我真的不,明,白."

刻意加重了语气词,只为掩饰过于明显的心焦.
他自认为自己的神经没有强大到能够在生死攸关的情况下承受接踵而至的变数,尽管这样的口气很可能激怒牧野大辅,但是为了不在之后的时间里一败涂地,他也只有走这一步险棋.

又是风雨突来般的静默.
四周的空气化作无形的墙壁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缓缓向他逼近,以他能够感觉到的动静一点一点的合拢,存心要将他困死在当中.
一秒,两秒,三秒..

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窒息在这样的压力下时,对方终于给出了令他感觉重获新生的回应.

"委屈你了."

……赢了.
在心底轻轻舒了一口气,黑泽用力攥紧了一手的冷汗,竭力抑制住体内四处流窜的狂喜,尽量让自己以波澜不惊的态度面对眼前难缠的角色.

"这是大辅哥的计划吗?"
"嗯,你要这么说也可以."把玩着手心的携带,牧野大辅眉间的阴狠之色稍稍缓和:"你只要知道我是利用你来钓了条鱼就好..."话语的尾音在这里略一顿,即随又谈谈地续了下去:"没想到铃木淳一这家伙藏这么深,真是小看他了."
"那么安藤?"
"喔,他嘛.."男人瞥一眼屋外黑得格外压抑的夜色,毫不在意地凉道:"我讨厌搬弄是非的人."
"……"
"你是不是还想问交易地点泄露出去是怎么回事?"
"是."点点头,褐发青年毫不掩饰自己担忧的表情:"之前和那边的联络都是铃木在做,既然他是……条子,那我们……"
"交易地点的消息是我放出去的."不急不徐地插话截断对方的发言,牧野大辅冷哼一声,深邃的眼瞳里尽是疯狂的喋血之色:"那些条子不是很想抓我吗?就让他们下地狱去抓好了."

如果牧野大辅在说话时能留出一点余光,或许就会发现隐在灯光阴影中的褐发青年已经不着痕迹地挪开了原本一直钉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再仔细一点的话,他说不定还能看见青年垂在身侧的双手带着那么一丝丝不自然的颤抖.

一直潜伏在心底深处,被强迫着沉睡了很久的名为杀意的凶兽,于这个落雨的夜晚,在死亡与血腥的味道里慢慢地睁开了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而他,现在竟然想要任凭这头凶兽从心里钻出来支配自己所有的情绪.

……拜托……冷静,冷静下来!

你他妈的现在是黑泽,是他牧野大辅最得力的手下,不是什么该死的松竹梅魅禄!
事情一定还会有转机,所以拜托你收起那个现在就扑上去跟这个败类同归于尽的念头!
不要让铃木淳一白死啊......

越是这样想,就越是无力.

松竹梅魅禄觉得自己真的快要疯了.

从事态的发展,他几乎不用再做什么推理就可以原原本本地还原出这场闹剧的细节,一向处在低位的安藤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知黑泽的真实身份,然后来向牧野大辅邀功,但牧野大辅本来就不信任安藤,再加上牧野夏希在一旁担保,这个倒霉的家伙就成了最初的鱼饵,然后牧野大辅为了钓出隐藏在组里的内鬼,将计就计地将黑泽招来,同时又让底下的人放出了风声,引得不明真相的铃木淳一以为黑泽真的有危险,干脆就自己跳出来当靶子引开所有人的注意好洗脱黑泽的嫌疑.

虽然卧底是玩命的活没错,但是铃木淳一不是死在牧野大辅手里而是死在自己手里.
如果不是为了掩护自己让自己继续以黑泽的身份埋在牧野大辅身边,他根本没必要死的.
眼前不自觉地闪过的那张年轻俊秀的面容,像是甩不脱的符咒,生生扼住了松竹梅魅禄的脖子,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这算什么!
这究竟算什么!
自己冒着随时可能丢命的危险在牧野大辅身边呆了三个月,搭上了自己的兄弟不说,唯一掌握情报的一次大行动竟然是他为了谋杀警员而埋下的陷阱?
妈的,牧野大辅你这个疯子,到底还要做到什么地步!

"说起来,我记得夏希说过你明天和她有约?"

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凉水,生生地浇熄了体内蹿起的火焰,松竹梅魅禄勉强地将自己警视正的身份从脑海里驱逐除去,然后收拾起残存的理智并将其强摁回"黑泽"的思维里确定不太可能穿帮后才颤颤地开口回答:"是的,夏希她明天似乎有个晚宴,需要去选一套礼服.."

"喔,是嘛."将对方的回答咀嚼一遍,牧野大辅玩味地笑笑:"真抱歉干扰你们约会."
一听这说话的口吻就知道可能有事发生,松竹梅魅禄脑子一转立时换上一副忠诚下属的专用表情望着牧野大辅:"大辅哥明天有生意需要我跟进吗?"
"对,就是之前定下来的那笔生意."
"诶?可是大辅哥刚才明明说..."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已经大约猜出了事情眉目的魅禄有些瞠目结舌地望着牧野大辅.
"有什么好惊讶的,做这么大的生意,不到最后一刻怎么可能把真正的消息放出来?"牧野大辅好笑地看了魅禄一眼,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口吻.

不过,松竹梅魅禄明显就没能做到跟牧野大辅一样淡定,不过,如果一个人在短短时间内便体验了类似被从悬崖上丢到悬崖底,接着又从悬崖底用细绳把你拉到半山,最后直接让你坐上豪华到让人想摔桌的直升机飞天这样的感觉的话,会不淡定也是很正常的.

原来这笔生意是真的有,只不过从一开始自己得到的消息就和实际情况有出入.
简单来说就是牧野大辅放了烟雾弹,瞒住了他所有的下属和各种安份的不安份的眼线,但是烟雾弹毕竟只是烟雾弹,耍得人一时耍不得人一世.
只要能弄到真正的交易时间和地点,翻盘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那么现在应该……?
直接问是肯定不行的,那样明摆着就告诉人家我有卧底的嫌疑,虽然刚才干掉了一个可是以牧野大辅的为人不会那么轻易就放下戒备.但是如果真的等到最后一刻,比如到了交易地点拿到确切情报就晚了,他松竹梅魅禄可没信心去一人当关,真那样做绝对会被打得比蜂窝还像蜂窝.

啧..
希望那个改造过的小玩意儿有点用.

"对了,黑泽,有个事情.."
"嗯?"
"这次的生意做完以后,你带夏希去国外一段时间吧."
"大辅哥?"
"你也知道,夏希是诈欺师."牧野大辅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慢慢抽出一支烟点上:"....我听到风声,她可能被黑鹭盯上了."

松竹梅魅禄心里狠狠一颤,表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

"黑鹭?那算什么,以大辅哥的势力把那家伙揪出来做掉不是轻而易举."
"黑鹭身后的势力我惹不起."

牧野大辅深沉的语调像是沾着铁锈的黑色钥匙,不经意间便打开了褐发青年记忆中颜色最晦暗的那把锁.
他想起黑幕之后精美而冰冷的吧台和总在吧台后饶有兴味地观察着来客的老人.暗得昏昏欲睡的灯光落在老人身上,将他灰色的面容映得和尸体一样毫无生气.

桂木敏夫,那个老人的名字.

从样貌到姓名,没有一处不普通.
然而这个看似普通的老人,手中握着的却是整个诈欺界.
只要他愿意,随时能把日本的经济搅得翻天覆地.

这样的人物,别说牧野大辅惹不起,就是再来多几个有头有脸的狠角色,也很难做到不屈服于桂木敏夫的威势.

那么,那个人..
也是在这样的威势下,生活了许多年吧.
明明知道自己只是棋子,明明知道自己是被利用的工具,却还是只能依靠着那个是自己仇人的老人,让自己伤痕累累地朝着溢满绝望的黑暗之处前进.

并且,义无反顾.
就是因为他总是这样,所以才让人永远都放不下.

"我会保护他的...我一定会."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抬眼望向那个阴冷的男人的时侯,松竹梅魅禄看到了对方今晚的第一个笑容,为了自己嘴里郑重其事地吐出的那句话.
他只当其中的人称代词指代的是自己唯一的妹妹,可是松竹梅魅禄知道,这句话是说给那个现在根本就听不到的人的.

其实,我从不相信什么誓言.
但是,这一次我愿意为我们立誓.

只是为我们而已.

我欠你一个解释,为此我必须回到你身边.
所以无论如何,请你一定等我.

TBC
chapter 04

雨似乎落得愈发的急.

男人走进约定地点的码头小屋时他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溅湿了一大半,但他也只是很随意地抹了抹脸上的水渍,随后向屋里看起来等候许久的几个人一笑:"抱歉,雨实在太大了."
寒暄的言语被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产来的凝重脚步声打断,身着墨黑短服的保镖如同幽灵一般站定在最后一集阶梯,神情肃然地对男子道:"黑泽君,少爷请你上去."
话的尾音还在潮湿的空气中回旋,耳畔却已响起了金属的摩擦声.平日最熟悉的子弹上膛的脆响,此时此刻听来反而像是死神的奸笑一样刺耳得紧.
心脏微微一沉,面上满不在乎的神情掩去了咖啡色瞳孔中的锐光,男人无所谓似地耸耸肩:"那么,劳驾带路喔."

不过短短几米路,四周却好像凝聚了无数的杀意.
有些生锈的铁门在眼前开启,又在背后重重合上.

看着屋子一角背对着自己的男人,黑泽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垂下了眼.
并不是第一次在这样的深夜面对牧野大辅,然而无论是哪一次面对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沉闷异常又剑拔弩张.

——更何况屋子另一个角落里还缩着一个被打得半死的人类.

黑泽不是傻瓜,他当然不会蠢到认为这是牧野大辅一时疏忽揍完人忘记叫人清场,只不过对方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所以他还猜不透这个喜怒无常的少主到底想唱哪一出戏.

"牧野哥?"

试探性地叫一声,音量与情绪控制得微妙,恰恰给人一种畏惧但并非心虚的错觉.
牧野大辅没有回头,仅仅用鼻音哼了一个"嗯."
在平常人听来不过是代表着"敷衍"或者"了解"等等简单意味的单音,放到这儿就成了危险的讯息.

当刚才领自己进来的保镖一脚踹在膝弯处的时侯,黑泽似乎听到自己的骨骼在哀鸣,长年养成的本能让男人习惯性地打算回避反击,然而就在他即将扬手的电光石火间理智硬生生地管住了身体的行动.

(还手的话不就等于不打自招了吗,人家还没用子弹招呼呢干嘛要迫不及待地跳出来!)
(好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现在还不能反抗)
(妈的顶多老子当自己是沙袋好了)

念头一转,黑泽整个人直直地就栽了下去,好在反应时间短,所以这刻意营造出来的毫无防备看起来也挺像那么回事儿.
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这么狼狈地任人殴打过了.如果不算和好哥们好兄弟的那谁互殴的话,奥么高中的时侯有过一次,大学的时侯有过两次,工作之后就算有人想殴他也得掂量一下,至于在遇到那个人之后就...

好吧,非要下定义的话,那其实叫做家暴.

咬牙扛着不间断地落在身体上的剧痛,男人微微合起眼睛试着让自己沉浸到回忆中,暂时忘却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暴力.
如果把注意力放在这里,搞不好过一会就要被揍得昏过去,到那时脑子不清楚了什么时侯自己把自己卖了都不懂.
倘若真的出现那种状况,毫无疑问死路一条.

可是我现在还不能死.
因为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因为大家都信任我,因为手上握着的东西太多.

所以不能昏迷,不能不清醒,更不能不忍耐.
否则牵连的不仅仅是一两条人命.

也不知道捱了多长时间,他隐隐约约间听到低沉的嗓音不轻不重地说着"停手"

最后一拳的位置是在腹部,那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移位,扭曲的痉挛感从左腹一波一波地涌上,好像拧毛巾一样体内把所有能绞合的东西都绞得不能再紧,绞合的时侯还不断有液体顺着螺旋状的纹路滴下.最后体内有限的空间似乎再也容不下这些液体的位置,于是它们开始迫切地寻找一条能缓解拥挤状况的通道,接着这些腥甜的艳红便毫无悬念地就从喉间争先恐后地涌出,弄得整个口腔里都是一股铁锈味.

我靠,绝对是一级内伤.

被人从地上拽起来时黑泽很想就这么直接晕倒过去算了,当然也只是能想想而已.真要晕过去了的话牧野大辅可以有一百种手段把人给折腾醒,到那个时候估计就不止是内伤这么简单了.

强忍着身体的不适,黑泽勉强抬头,努力让自己的瞳孔中倒映出不知道什么时侯站定在自己跟前的牧野大辅的影子,只希望能够从对方阴晴不定的神色中捕捉到一星半点他突然发难的理由.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其实这么做没有必要,因为牧野大辅几乎没给他留下一星半点的窥测时间.

"黑泽,我一直很相信你."

仿佛洞悉了一切的口吻和比平日更为森寒的语气,若有似无地昭示着隐藏在背后的真意.

黑泽的心在话语尾音消散在空气里的刹那沉甸甸地坠了下去,有那么一刹那,他的思维几乎可以说是完全的空白.而空白过后,紧随而至的便是密不透风的恐惧.
这种感觉,就好像置身于大海中正惶恐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时侯,低头却看见深蓝色的海水下浮出大白鲨的剪影.

那不仅仅是单纯的畏惧,更有一种嗅到了死亡气息之后本能的惊恐.
牧野大辅究竟是真的知情还是纯粹的试探,黑泽不敢去猜,他害怕猜测会让自己败笔尽显.
所以再怎么假都无所谓,只要对方不彻底翻牌,就必须继续演下去.

如果不想让现在变成你在世界上存在的最后瞬间的话,就别再婆婆妈妈.
你能做到的只有让事情滴水不漏,不是吗?

牙齿狠狠地咬合,在舌尖上生生啃出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口.
直接撞击中枢神经的疼痛让男人身体不由自处地微微一颤,不过原本盘桓在心头的阴云倒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刺激暂时退散了.

"我对得起大辅哥的信任."

黑泽听见自己的声音,虽然因为舌尖伤口的影响有那么一点点含混,却有着最淡漠的坦然.
坦然得连他自己都快要迷失在其中,不辨真假.

"是吗?"不以为然的嗤笑在头顶响起,然后比之前更为森寒的嗓音不疾不缓地问道:"那么,我昨天才刚刚确定的交易情报为什么会那么巧就在你今天进了警局后便泄露了呢,你能解释一下吗,黑泽君?"

声音顿了一下,随后又沉沉地接续:"或者,我该叫你——松,竹,梅,魅,禄?"
咖啡色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神经表面顷刻间凝结一层冷霜,过快的心跳声犹如撞钟的巨锤般狠狠撞击着耳膜,刹那间耳内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目光扫过牧野大辅在昏黄灯光下被阴影雕刻得冰冷而狰狞的脸,他强行压抑下连血液都要为之逆流的慌乱,硬生生地从喉间挤出垂死挣扎般的字符:"您到底..误会了什么?"

"我误会?"一把拽过男人的衣襟将人狠摔到墙边,牧野大辅丝毫不留情地踢了踢蜷缩在角落里几乎被遗忘的路人:"你问问他,是不是误会."

黑泽皱着眉头敷衍式地看了看那个被揍得几乎不成人样的家伙,抿着唇别过脸去一声不吭,不过他此刻的表情看起来倒没有是事情暴露的灰败,有的反而是无法言喻的委屈和愤怒,难得的是牧野大辅也没计较他的态度,只是低头看向角落里的人:"安藤,你说."
被叫做安腾的人呻吟一声,慢慢地抬起了脸,布满血污的脸上,那双眼眸显得格外晦涩也格外疯狂.

"牧野哥,..他的的确确是叫做松竹梅魅禄...我高中的时侯..见过他,牧野哥我没有说半句假话,您相信我..我真的.."

不着痕迹地皱皱眉头,牧野大辅扬手制止了安腾的语无伦次,然后淡淡地看向被自己揪着领子的男人.

"你还有什么要说?"

一室沉寂,原本流动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成了薄薄的霜片,只要一敲就会噼噼啪啪地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那种,脆弱得毫无价值.
黑泽微微垂下头,几乎听不见的笑声从他嘴角边溢出,轻飘飘的无所凭依.

"大辅哥,您还是干脆点儿,杀了我吧."
chapter 03

黑色的车体在冰凉的夜色中划出流畅的线型轨迹,施施然分开无际的雨幕,缓缓行进在空旷的街道上,车灯光芒过处,一片水色朦胧.

褐发男人半靠在驾驶座上,一手漫不经心地操控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轻按在挂于右耳的耳机上,听着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纸张摩擦声懒洋洋地问:"怎么,在忙啊?"
过于调儿啷当的口吻,不出意料迅速换来对方一声冷嗤.

"我以为你现在是在玩命地工作,怎么还那么有闲?"
"嗯哼,深夜被招去码头约会也算是很有闲吗."踹了一下刹车让自己的座驾停靠路边,男人淡道:"情况有变,之后可能得用上我们的方式."
"切,就知道你这种时候联络我没有好事."电话那头的声音仍然冷静异常,不过到底是比之前严肃了一些:"既然都知道自己被盯上了还敢这么明目张胆来电话是怎样."
"测试改造手机的功能."嘴角邪气地挑了挑,男人看着后视镜里自己的眼睛,依旧是那种软懒得什么都不在意的态度:"说起来,我家亲爱的怎么样了你有没有帮我好好盯着?"
"去你的,我盯我自己的人还来不及去盯你家那口子干嘛,你要玩欲擒故纵的游戏你自己玩不要把我带上."
"你这么说只能证明你心里有鬼喔,说真的……"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叩击着方向盘的,男人的语气格外暧昧:"你是不是有暗恋我家亲爱的啊."
"我靠你的松……!"
"请叫我黑泽谢谢."

慢条斯理地补上一句话打断对方即将脱口而出的斥责,早就搁在通话键上的手指微微加力,在切断通话后的第一个忙音撞击耳膜的刹那男人握住了耳机线轻轻一扯.失去了支撑点的耳机即随软软地垂落下来,在半空中百无聊赖地摇晃.

真是,不就开个玩笑而已嘛这么大反应干嘛,莫不是工作压力太大导致更年期提前?
心里鼓捣着些无厘头的冷笑话,男人将耳机连同银色外壳的手机一起抛在副驾驶座上.而后很自然地向左侧转过头,视线穿透爬满斑驳水流的车窗越过雨丝在天地间编织起的半透明薄纱望向街道对面,不远处废弃的篮球场在滂沱大雨中无端端透出肃穆悲凉的气息.

和那个时候有点像,不过这回他没有在生锈的铁丝网边看到那个打着透明伞一脸不耐的修长身影.

像是不经意间被挑起了一直小心翼翼护着的回忆,男人突然静静地微笑起来,笑容柔软如同抚慰着初生嫩绿新芽的明黄色阳光,光芒的温度并不显得灼热,但已经足够在无边的黑暗里留下一缕暖暖的亮色.

对不起喔,这次是我擅自把你给抛下了.
不过我保证,这样的状况真的只是暂时,等到事情都结束了,我绝对会好好"补偿"回来.
呐,我知道你肯定在生气,不过你还是会等我去解释的,对不对,黑崎?"

_____________

"啧,冷死了!"

刚刚洗完热水澡出来,身边的水雾还未来得及散去,又被从敞开的窗户中钻进来的湿润冷风一吹,黑崎不由得地打了个冷战.

在狭小的屋子里转了一小圈,以很威武的速度噼里啪啦地关紧所有的窗户,黑崎揉了揉鼻子,抓着湿漉漉的头发坐到床上,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做什么才好.

平常这个时侯都会很殷勤地扑上来笑得花枝招展地说"黑崎黑崎来来我帮你擦头发不然你感冒我会心疼死"的家伙,已经三个月不曾在自己身边打转了.

以前分明是觉得那个人很烦很烦,烦得人恨不得要把他装麻袋里再塞上几块石头然后沉到东京湾里去才甘心.可是现在他真的不再在自己眼前晃悠,却又让人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东西.当然那个东西断断不会对生活产生什么影响,只是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心里总会冒出一丝陌生的寂寞感,接着那一丝寂寞所带来的冰凉感就会迅速膨胀充斥整个身体,让人觉得怎么都不自在.

好像在壁炉旁安安静静睡觉的猫突然睁眼伸出爪子挠你一下.

不是很疼.
也不是毫发无伤.

低低的猫叫声在脚边响起来,黑崎垂下眼睛,看见自家黑猫撒娇似地蹭着自己的脚踝,毛绒绒热乎乎的感觉很好.

他抿了抿唇,弯腰抱起它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谁料到黑猫很不安份地又从他膝盖上蹦到了床上,在上头摆着尾巴左看右看半晌,随后大剌剌地踩住了放在床头的牛皮纸袋,一副对附着其上的照片很感兴趣的样子.

黑崎见状随口出声:"喂,小黑你不要闹,那是我的资料."

他不说还好,一说黑猫就亮出爪子冲着附在牛皮纸袋上的照片直接划拉下去,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过后,几道清晰可见的划痕出现在照片上,女子的面容登时只剩下"惨不忍睹"能形容.接着黑猫扭头飞快地瞟了瞟微张着嘴表情稍有扭曲的黑鹭,屁股一翘很高贵很冷艳地跳下了床铺直钻自己的小窝.

——那个眼神的含义如果不是"你很迟钝我鄙视你"的话,我就跟他妈的松竹梅魅禄姓!

反应慢了半拍的诈欺师自暴自弃地想着,伸手抓过资料袋拍在自己脸上.
X的老子才没有后知后觉地吃醋没有后知后觉地挂念那个该死的笨蛋没有让猫都看出来老子因为松竹梅魅禄出柜出到红鹭床上很不爽!
心里狠狠地循环咆哮着口不应心的傲娇话语的同时黑崎也没忘记把松竹梅魅禄和牧野夏希的先辈摆在一块儿问候一次,问候完小辈唾弃完自己,回头再把桂木敏夫也诅咒一轮.

说这桩案子不是有预谋的鬼都不会信,那个老头绝对是对事情知根知底后才把牧野夏希卖出来的.

丢开档案袋把自己埋进枕头里,却还是没能阻止记忆回到不久前的夜晚.

和平常一样的夜晚,迈着悠闲的步子回到两个人所居住的公寓区,却在楼下撞见熟悉的人和不熟悉的女人在角落拥吻.

那一刻遮掩着那两个人的大片阴影直接落到了他的心上,黑压压的绞得人喘不过气.
最终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多看第二眼,黑崎直接上楼摔门进屋收拾行李,拖着大包小包丁零当啷冲下楼时正好在楼梯间撞见因为急奔上楼正微微喘气的褐发男人,黯淡的日光灯下衣领处的口红印妖娆的刺眼.

他盯着他的眼睛,咖啡色的眼瞳里有无法掩饰的慌乱.
俨然一种被人抓奸在床的仓皇无措.

"黑崎..我.."
"松竹梅魅禄,我跟你,玩完."

绝交的话语掷地有声,说完了也懒得去看那人的表情,径直与他擦肩而过.本以为他会追上来所以刻意加快了速度.

但是最后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追上来,也没有一句挽留的话语.
唯一的收获就是走到楼下时看清楚了那个女人的全貌,脸蛋清纯打扮入时胸大腰细,想想的确是他松竹梅魅禄的TYPE.

于是只有冷淡而自嘲地笑笑,拎着为数不多的行李从另一个方向扬长而去.

黑崎承认,他讨厌那个女人,非常非常讨厌.
不过也仅仅只是限于心理上的厌恶而已.
黑崎很清楚自己的情况,他不是什么教养良好的上流社会人物也不是什么平凡娴静的小家碧玉,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他就只能一个身份.

黑鹭.

黑鹭是什么?
欺骗诈欺师的诈欺师,生存于灰色地带的罪犯,游走在人间的影子.
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未来.

松竹梅魅禄曾经说,黑崎,我不要你只为了复仇而存在,从现在开始,你的生命里除了复仇,还应该有我.所以你能不能不要一直只为了复仇而活.
至少在复仇之外留个位置给我吧,我会让你看到——看到最漂亮的光和最美丽的世界.
这样的话,你的世界就不会都是黑暗了喔.

黑崎能够很清楚地回忆起松竹梅魅禄说这话时的每一个细节,正午的海堤上戏谑的风和耀眼的阳光一起覆到他过分英美的脸上,魅惑的眉目之间涌动着明丽的流光,金色的,温暖的光羽,似乎能够将所有的阴暗吞噬殆尽.

那时黑崎笑了,他说好,我试试.
然后他就真的在心底给名为松竹梅魅禄的光留了位置.

然而,那缕光芒主动退出了他的世界,带走了属于松竹梅魅禄的那个黑崎.
所以,现在的黑崎又是完完整整的黑鹭,只存在深黑夜晚之中的真夜之花,黑得深沉黑得妖异黑得绝望.
半点和"光"有关的东西都无法侵入的黑.

这样的自己,是没有资格去和任何人争任何东西的,哪怕那个女人来路不明,却也比他自在得多.
何况那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爱得不得了的人,为了她连挽留都吝于给自己.
那么自己还能做什么?

除了放手远走,别无选择.

刚开始搬出门的几天松竹梅魅禄还会打电话来,可黑崎从来没有接过——既然都决定断了,就没必要再去听多余的东西.

就这样持续了一周,那之后对方似乎也失去了耐性,渐渐就再没了音讯.不过黑崎也早就懒得再计较他出柜还是出轨的问题了,本来嘛人家一好好的警视正和诈欺师搅合到一块就不对劲,好好找个漂亮的女朋友过日子才是正道,警视正和诈欺师的爱情听着是挺赚人眼泪的故事但是故事不是生活,不能当饭吃.所以掰就掰了,掰得干脆两头都还落个清净.

至于有关那段时间的记忆,黑崎很自觉地就将它当成了幻梦.

所谓梦,自然有美好得不真实的权利.

现在梦醒了,一切就该回到原点.
自己还是独来独往的黑鹭,只有复仇是自己的全部,不需要被人爱也不需要被人疼.
至于松竹梅魅禄,根本就没有在黑鹭的生命里存在过.

黑崎本以为从此以后再无交集就是他和松竹梅魅禄之间最后的结局,可是在他从桂木那里接过这个案子的时侯,他便注定要绕回同一个圈子里.
那个笨蛋的脑子容量果然还是太小了吧.
好不容易谈个正经的恋爱还找上一只红鹭,找上红鹭就算了偏偏还是自己的目标.

……很好,还有比这个更狗血的设定吗?

郁闷地整理着事情的来龙去脉的黑鹭,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其实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前提
——在这个社会上,需要更换身份利用角色扮演去进行工作的,并不是只有诈欺师而已.

前言:

其实很早就写了,但是,既然,正好碰到这个时候完结,我就很表脸地用来做NINO的生贺.
看着那张脸我很想说NINO十八岁生日快乐,但是你果然是已经二十八了吧QAQ

说到这文的契机,果然还是要谢谢临临..
不过姑娘咱商量个事,下次能不来这么S的条款不(喷)

总之,NINO生日快乐?=v=和AIBA同岁了啊(笑)
题外一句我是真的超喜欢比言语更重要的东西这首歌.
那么,放条款,文隐藏=3=

TIPS

1.描述主要对象必须为同性,主角不得出现名字,昵称也不行(写到后面这条已经浮云了).配角最多只能出现特征描写,当然你没配角也可以.

2.成文长度自定,不可以拿诗歌糊弄,至少写清楚一件事对吧.

3.事件不得通过大段的陈述介绍,要么零散对话,要么恻面描写要么拆开了写不能一次性说完

4.虽然以上要求有点点OX但是还是要求成品让读完的人知道你写的是谁而且两个不带名的主角不能让人认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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