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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虽说泷泽静是无心恋战,但是暴鲤龙显然没有和她达成共识.这不,才刚刚和它拉开点距离,它又锲而不舍地追了过来.听到后头水声哗哗泷泽静就知道不正常,再一回头,双眼通红来者不善的暴鲤龙已然近在咫尺.

太小肚鸡肠了吧,不就做了一次冰棍么又没打你你何必这么纠结.
单手扶额,泷泽静无可奈何地对怀里用鄙夷的眼神瞪着暴鲤龙的小家伙吩咐.

"丢丢,再来一次暴风雪."

海豹球挥了挥小短爪,示意泷泽静把自己放到乘龙的头顶,随后它努力地扒住乘龙头顶的角,一脸很得瑟地冲着不远处的暴鲤龙翻了一个白眼.

冰冷的寒风飞速切开湛蓝的水面,被惊扰了的水花高高溅起形成一堵堵水墙,又在还来不及回落的瞬间凝结成晶莹剔透的寒冰.飞旋的雪花在冷冽的极地之风里也成了令人防不胜防的武器,疾驰似箭锋利如忍,密密麻麻地冲着处在风暴侵袭范围内的唯一生物打去.呼啸的风声中泷泽静隐隐约约地听见暴虐的龙吼,她睁大眼睛看过去时,视线却又被风雪阻隔.

待到这场攻击过去,海面上只剩下大片零散地露出水面的浮冰,暴鲤龙却踪影全无.
海豹球眯着眼睛,得意地扫视着自己的战果,刚想转身邀功,就被泷泽静给拽进了怀里.黑发少女皱着眉头环视四周一番后,让乘龙靠近了离她最近的一块可以站人的浮冰,随后她从乘龙的背上走了下来,在冰面上站定后,又掏出球把乘龙收了回去.

"那家伙没那么容易被收拾,大概现在正潜在水下,万一从水下进攻,乘龙就麻烦了..我还得靠它在海上航行,不能让它消耗太多体力去战斗.."

蓝白相间的球体眨了眨眼睛,听完这番解释后它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立刻扑腾起来,自告奋勇地要下水侦查.当然这个想法被很不留情地驳回.泷泽静咬着唇死死盯着水面,竭力让自己集中精神去捕捉暴鲤龙可能出现的蛛丝马迹.

像是突然间被不可思议的力量所笼罩,这片小小的海域如今剩下的东西只有一样.
寂静.

让人连心跳声都能数清的,染着不安的寂静.

水波飘摇,满眼交叠,太阳的光碎在摇曳的浪花的怀里,依旧安祥的和熙.
泷泽静觉得自己都快要僵化在原地,脚下的冰已经开始一点点地融化,却还是没有发现暴鲤龙的踪迹.然而她的本能告诉她,暴鲤龙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它现在很可能还在这片区域徘徊,只是,为什么它一直都没有行动?

...难道现在它也是在找我现在所在的位置...

这个念头才刚刚转过,她怀里一直很安静的海豹球突然像是被什么惊扰了一般,拼了命地叫个不停.
像是呼应着它的叫声一样,原本平静的海水突然震荡起来.

那一刻泷泽静发现自己犯了个很致命的错误,她只想到暴鲤龙可能从水底下冒出来,所以才收回乘龙这个过于明显的目标躲到冰面上,为的就是让暴鲤龙判断不出自己的所在,好逼它露出水面,只要它出了水自己才有可能反击,但是她却忘记了暴鲤龙完全可以直接把这些面积不等的浮冰全部掀翻再做打算.
要是真的被掀到水里还能有活路,那才叫天方夜谭.

这么一来也只有...
泷泽静腾出一只手想去摸精灵球,不料一个稍高的浪从后方扑了上来,冰面被推的一晃,她脚下一滑打了个踉跄,跌倒的刹那海豹球从她手里滑了出去,骨碌碌地滚到冰面边缘,"咚"地砸进了水里.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泷泽静不得以抄起装着乘龙的精灵球,再一次把它唤了出来.

"乘龙,丢丢又掉下去了,你能不能先.."

她的话被直挺挺地打出水面的龙卷风一般的漩涡截断,因为这股漩涡冲破海面的威力过大,顿时使得周围波浪汹涌水花四溅,原本在海面上四散漂浮着的冰面几乎尽数被掀翻,离漩涡不远的泷泽静呆着的地方自然也不能幸免,亏的乘龙反应快一伸头就叼住了这姑娘然后把她搁在自己背上,否则她早就被那一波接一波侵袭而来的大浪给拍到海里连渣也不会剩.惊魂未定之际泷泽静连下令都忘记,还是乘龙自发地用冰雹冲着漩涡轰过去,才硬生生地把它推离开.但是故事的发展总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龙之怒造成的漩涡还未完全散开,正主的本体已经伴着地动山摇的吼声跃出了水面,一时水花如箭矢般四处飞射.

本该是更加严峻的状况,但是泷泽静的眼神在锁定到暴鲤龙的尾巴上时奇异地平静下来.
她在那条跃出水面的庞然大物的尾巴附近,看见了之前掉落下水的小家伙.此刻那只海豹球正死死咬着暴鲤龙的尾巴,大有不啃下一块肉就不松口的气势.

"这货真价实的报复啊."

乘龙一滴汗下的同时,泷泽静已经抛出了装着咩利羊的精灵球,治愈球在空中旋转几圈,准确地将那只有着蓬松软毛的小家伙放到了附近面积最大的一块浮冰上.
几乎同时,腾空的暴鲤龙用力振尾,总算把自己尾巴上那个玩意儿丢了出去.

"就是现在!雷电!"

金黄色的电流以气贯长虹的气势冲着暴鲤龙甩了过去,穿透四溅的水花,一击命中!

巨大的身躯摔落水面时掀起几人高的浪,在第一波巨浪扑过来前泷泽静眼疾手快地收起了咩利羊,接着又利用乘浪避开了以排山倒海之势压下来的浪头.一时间,场面混乱得像是整个世界只剩下浪花的喧嚣和碎裂的冰块,然而大海就是有抹杀一切纷争的包容力,待到一切恢复平静,除了附近那条翻着肚皮晕死过去的生物,和偶尔反射出锐利金光的碎冰,海面上再也找不到任何痕迹证明刚才这里发生过争斗.

"啊,得救了...."

劫后余生,泷泽静整个人瘫坐在乘龙背上,湿漉漉的黑发紧紧贴在颊边,湿透的衣衫在身上粘成一块一块,看起来显得狼狈无比.
乘龙的身边,一个圆溜溜的球状物体悄悄地浮出了水面,一脸"老子体力透支了"的纠结表情.

泷泽静抽抽嘴角,勉强地扯出个笑.

"你回球里吧."

一串水花,很明显地表示"不要"

"我现在懒得动没力气捞你!"

一道水枪,当然没喷准,海豹球眼睛挤成斜线,明显就是表示"没力气捞你还有力气吼了."

乘龙见状无力地低头,划动着水调转了自己的方向,伸长脖子把那团东西叼了起来,一样扔到自己背上.
海豹球翘翘尾巴表示对乘龙的感谢,回头本来还想调戏主人,看见少女一副怨灵附身状全身黑气缭绕,也只得默默作罢.

该死的啊啊全身都湿透难受死了那个破岛到底在哪里我没有兴趣海上漂..
在泷泽静心里恶毒的OS涉及要把那边的暴鲤龙如何如何前,一个甜美的声音伴随着与她轻擦而过的海风飘来.

"诶,原来在这里..总算找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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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感谢大家乘坐本船,衷心希望各位旅途愉快.”

留着两撇小胡子,看起来一副小资做派的船长以饱满的热情说完这句话后,便在船员的陪同下意气风发地向船长室返回,船上为数不多的旅客们也很淡定地各自散去,唯独黑色长发的少女石化在原地半天都没能恢复,

难怪说那个岛不是一般人能去的地方,感情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拖着步子纠结地蹭到甲板围栏边,瞳孔中映上那片无边得似乎将整个天空都拥进了怀里的蔚蓝的泷泽静,狠狠地咬着牙心想怎么我上船前就每人告诉我因为目的地岛屿附近暗礁漩涡众多,船只无法靠近因此只负责送一半的路,剩下一半由乘客自行解决呢..这算不算诈欺啊!

噗通.

重物落水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切断了泷泽静的碎碎念,她探出身子往下看时,只见一只白蓝相间的球状物体在微微起伏着的海浪里笨手笨脚地扑腾着,一副”我不会游泳啊要溺水了啊啊啊”的慌乱状,黑线直下的同时她摸出装有乘龙的精灵球狠狠地朝那个生物砸了过去.

“无缘无故从球里钻出来干嘛!而且你不是海豹球么装什么快被淹死的旱鸭子啊!”

午后还称得上和煦的阳光懒洋洋地在海面上铺成一张薄薄的光毯,摇曳定的冰凉波浪又将这毫无韧性可言的光毯扯成了千万点光斑,于是举目望去四周都是闪烁不定细碎的金色的光芒碎屑,仿佛一颗颗小小的水晶钻缀在以蔚蓝为主色调的冰凉幕布上,两者漫不经心的组合,最终在清浅的蓝色天空下淌成了绵延不绝的光带.

这样的景致,如果一点要用什么来比喻的话,就仿佛是被史诗遗忘了的华美篇章,.
不喧哗,不抢眼,只是安静地在鲜为人知的角落不动声色地描绘摄人魂魄的壮丽.

“..手机的像素果然比不得照相机,改天真的叫哥哥去帮弄台高级点的来算了.”

看着手机屏幕上刚刚拍摄下的画面,泷泽静撇撇嘴,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到背包的防水内层里,又对下海至今就蹲在乘龙的头上努力维持平衡的海豹球翻个白眼:”丢丢你能不能选个好点的位置呆着.”

话音才落,就见眨巴着眼睛向自家主人传达”这个位置最好这个位置可是VIP”这样的信息的海豹球,由于一心二用的关系,毫无悬念地从那狭小的落脚之地坠下,以脸朝下的姿势”咚”地砸进了水里,还很应景地溅起一朵不算小的水花.

“所以我就说…”

盯着水面看了三秒,泷泽静默默叹气:”我说要不你就在海里游着,要不你就上来跟我这儿好好坐着,别搞奇怪的行为艺术了好不好.”
回应她的是海浪微微起伏的浪潮声,那只圆滚滚的小东西并没有从波浪的缝隙间冒出头
要玩也不是在这个时候玩吧,这儿一片浩瀚的连方位都难辨认,待会真走散了怎么办.
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她示意乘龙停止前进.

“丢丢?”

视线可及之处依旧是泛起又落下的洁白浪花.
乘龙突然有些扭头看了泷泽静一眼,精灵晶亮的黑色眼眸里涌动着少见的紧张.

“怎…..”

她的疑问是被五十米之外冲天而起的冰柱给打断的.
没错,是冰柱,而不是水柱.

瞠目结舌地看着那分明是冰系精灵的必杀招才能制造出的产物,泷泽静震惊的同时也意识到了此刻的事态已经直接越过常态踏上了超展开这一条不归路,不然以海豹球的性格是断不会在这样清醒的状态下用暴风雪的.

“乘龙!”

不等泷泽静下令,乘龙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载着她往冰柱出现的地方冲去.就在离冰柱还剩下不到十米的地方的时候,冰柱中闷闷地炸开一声巨响,螺旋状的水纹从冰柱内部切出,顿时水花共碎冰呈放射状四处飞溅摔落.

这是….要殃及池鱼啊.

已经进入到两者飞溅范围内的泷泽静和乘龙,眼看气势汹汹迎着自己这个方向飞来的各种物体,根本也来不及躲避,好在精灵和人都算是见过世面的,只是迟疑了一瞬间,泷泽静便果断地下令乘龙先用乘浪,借着高高跃起的浪头躲开了一部分已经下坠到一半的碎冰,剩下位置太高乘浪也避不开的也用密集的冰雹硬碰硬生生砸进了水里,这两招一过顿时海面就像被煮沸了的水一般,稀里哗啦地翻腾得欢.

是不是什么训练家孤身一人在海上航行都能遇到愤怒的暴鲤龙啊!
抹了抹一头一脸的水,泷泽静眯起眼睛看清了破冰而出的庞然大物后连吐槽都无力.

早知道之前动作快一点跟着那群心比天高眼看人低但好歹认识路的有钱人一起走了啊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管它暴鲤龙不暴鲤龙,我家丢丢哪里去了啊啊啊啊不会被吞了吧看起来就那么美味多汁的..(?)

一道毫无威力的水柱从左后方弱弱地擦过她的左手,泷泽静本能地回头一看,只见大约是乘龙
后腿的位置,只有半个脸露出水面的小家伙眼睛弯成新月型笑得很甜.

“迟早被你折腾出心脏病..”总算松了一口气,泷泽静动作迅速地俯下身子把它从水里捞上来,捧在手里端详了两秒:”啊咧,尾巴被咬了?”

新月型的眼睛瞬间变成三白眼.
看着海豹球一脸杀气而且还是对着自己,泷泽静吞吞口水,回头看了看不远处同样是一脸杀气瞪着自己这边的暴鲤龙,再转回头,调整表情对海豹球露出微笑.

"你觉得现在合适内杠?"

三白眼变成好无害的圆溜溜,海豹球瞪大眼睛看着笑的比平时漂亮好几倍的泷泽静,接着拼命摇头,随后便死命挣扎着要往她怀里钻,以肢体语言很形象地表示”我不去打架我死也不去打架.

“ne,乘龙,这个情况..”
“…”
“大海浩瀚对手残暴丢丢根本不算战斗力所以干架无理啊放雾跑路吧赶紧的!”

……X!
敢说老子不是战斗力,不是老子很屈尊地引着暴鲤龙游开了五十米,你现在还能有命跑路么.

睁大眼睛看着四周一片白茫茫雾气的海豹球,很不忿地抖了下短到不能再短的尾巴.
似乎是感觉到了它的动静,少女手上用力将自己的精灵抱得更紧了些,手心的温度渗过潮湿的水汽渡到了它的身上,濡湿的温暖.

"对不起哦现在雾太大了,我也什么都看不清,忍耐一下,甩掉它以后我马上给你上药."

蹭蹭,

“知道啦会给你好吃的鱼的.”

…嗯.
不被当作战斗力,似乎也不算太坏.

目的达成的海豹球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打算睡个悠哉的觉.

才不会告诉你,其实掉下水只是因为发现了想要来偷袭的暴鲤龙.
更加不会告诉你,开始我的目的真的不是为了鱼只是觉得你的安全比较重要.

因为..会帮我弄鱼料理的主人只有一个>///<

7

绿茶的香味缭绕在和式的房间里,泷泽静坐在榻榻米上心神不定地戳着张嘴睡得打呼的海豹球,想睡就能睡的家伙还真是幸福,完全不能体会主人心事的家伙啊.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被弁柄领到后院,其实这一个多月相处下来,两个人之间都有了"亦师亦友"这层关系做联系,店里不忙的时候会让她过来常常新制的花茶,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进来时,便被这里的雅致给迷住了.

从拉开的纸门中间看出去便是宽敞的绿地,几株枝干粗壮的树在修剪得极为平整的草地上投下大片浓重的阴影,晴天的时候可以看见用各色碎石铺就的小路反射着太阳的光芒.院子北侧是秀丽的假山,山顶处有一小涓细流淌出,沿着山石之间的缝隙滑入假山下的池塘中,清澈见底的池塘从来都是水系神奇宝贝们的乐园.与假山遥遥相望的是一座竹亭,竹亭顶模仿铃铃塔塔顶而建,四根支柱上的刻字似乎是弁柄常常挂在嘴边的伊吕波歌,院子里回廊下摆放着一看就是被精心照料着的各种鲜花,确实是贵的离谱的珍品.院子的西北角还有特意搭建的花架,到季节的时候藤花便会流淌成一道紫色的瀑布从花架四面垂落,形成天然的花帘,这种时候坐在花架下乘凉赏花都是好的.

然而现在这些精巧秀美的景致,现在全都淹没在了朦胧的雨雾中,模模糊糊地看不真切.
就像此刻明明坐在她对面,却始终没与她有过一次视线交流的弁柄.

"我就直接说了吧."把半杯热气腾腾的绿茶喝掉一半后弁柄才开了口:"..你是我的同行?"
"啥?"似乎被这句话给砸得有些懵,泷泽静用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否认,不过话出口前想想自己刚才的神态,压根就与被拆穿了把戏还强作镇定的反派没啥区别,于是她在最后一秒换了说法.

"我说我只是对您插花的技巧感兴趣的话,您会信我么?"

好像有段时间没听到她在私底下对自己用这么郑重的敬语了.
弁柄这样想着,又端起茶杯吹了吹,眼神没有起半点波澜.

"之前海豹球的作为的确是个意外,我没安排过,而且我的名也是真的,当然,姓氏是泷泽,对于隐瞒姓名这一点我很抱歉,因为这个姓氏不常见,我觉得您大概能猜到点什么."
"泷泽么,在伊修地区倒是个有名的姓."
"是家父的姓氏,不过我对插花这些感兴趣是受到家母的影响,家母是芳缘地区华丽大赛的总冠军,所以..."

弁柄喝茶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视线终于在进入这间房后第一次落到少女身上.

"你的母亲,是五十岚雅希?"
"是的."

泷泽静点头,内心却很不淡定地OS着不要问我为什么特意要强调芳缘,我真的只是一时八卦才会通过自己的网络查了一下你的,追星族的通病,但是这种事情我是找不出得体的能上台面的解释的,特别还是在这种情况下,所以千万不要问我..

正OS得起劲,冷不防弁柄一脸正直地问了句"我听说你还有个从母姓的哥哥,莫非你是因为父母离异跑我这散心来了么,大小姐?"

天边又是一道闪电劈下.
被主人手一抖生生戳醒过来的海豹球,异常愤怒地在房间里来了一场小型暴风雪.

............

"你不是说它没配招吗?"

把重新热好的茶端上桌,弁柄无视还挂在天花板上的冰凌,一边替自己和泷泽静倒茶,一边眼皮都不抬地问.

"有些时候是有的.."泷泽静死死捏着一只冰蓝色的精灵球,看手势就是恨不得连球带球内生物一起掐死的状态:"睡觉被吵醒什么的,对它来说大概和宅男丢了马上要通关的游戏存档一样严重吧."
"...我怎么觉得你后半句话意有所指."
"...小说的素材..而已..."

把脑海里闪过的那张萌系宅男脸抹掉,泷泽静放开精灵球,低头捧起茶杯小口啜饮,带着一点点苦味的绿茶有着清新的香气,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置身在雨后青翠的竹林里,连心情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明明以训练师的身份在旅行,而且实力也算对得起这个身份,可是偏偏又对除踢馆和变强以外的事情更有兴趣,你这样会让热血的少年少女们哭死的啊."

"不是所有人的目标都是追求最强啊,旅行的意义,难道不是为了确认怎样的前进方式对自己更好吗?"目光有那么一瞬间化成了春水一样的柔,泷泽静搁下手中的茶杯,杯底与桌面相碰时传出轻微的"啪嗒"声,她看向弁柄,很认真地说:"而且啊,旅途中能够遇到那么多精灵,但是陪着自己走到最后的始终只有那几只,身边有不离不弃的同伴的同时,又不断地与各种各样的精灵和人相遇..不是会很浪漫么?不好好观察体验的话,那不是浪费了这样的浪漫."

"噗,这算文艺少女的情怀吗?不过..不刻意去追求所谓最强的,搞不好才是很强大的那个喔.."

后半句话弁柄说得很轻,以至于话语的尾音都淹没在了"哗啦啦"的雨声中,看着泷泽静一脸"你说什么雨太大我听不清"的迷惑神色,弁柄嘴角微微一扬,勾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再留一段日子,到中元节后再走吧."
"诶?"
"中元节的园朱特别有魅力呢,不想体验一下?而且...嗯就算是礼物吧,有样东西我觉得很合适你."他站起来走到门边,将半敞开的纸门完全扣合,把连绵不绝的雨滴之声锁了一些在屋外,然后才转过身对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少女温道:"在那之前,还请你继续努力工作啊."

"啊啊我会的,反正也就这么一小段时间."泷泽静挪了挪因为一直保持正式坐姿而稍微麻掉的腿,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重新在榻榻米上坐好:"因为用了点小手段的关系,最近鹤取真是很热闹,不过等新鲜劲一过,大家一定还是会怀念鹤取原来的样子吧."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即随又笑起来,黑亮的双眸中似乎落入了光一般,清明透彻:"我很好奇,大家能对我和我的精灵有兴趣到什么时候喔."

...还挺有自知之明啊.

弁柄垂下眼,想到被自己锁在箱中的那张,据说很难弄到手的登船邀请函以及它所指向的地点,远离大陆的冰之岛屿,隐居的民族和关于雪山之神的神秘传说.这样的地方,比起让已经习惯了悠然日子的自己去观光,倒不如让这样的女孩子去冒险来得好,就算不能真的亲眼看见那只美丽而冰冷的精灵,增长一下见识也是不错的.

仿佛未开放的花一样,你前方孕育着各种未知的旅途,最终到底能绽放出怎样绮丽的花朵,我,也很想知道.

6

园朱的午后,是染着檀香味道的慵懒.

早上才下过一场大雨,地面不平整的地方还积着一汪汪来不及干涸的的水,从那里面可以窥见湛蓝得有些飘渺的天空,但是如果盯着它看太久,一定会有种自己要栽进深渊的错觉.小孩子们带着精灵嘻嘻哈哈地走街蹿巷,木屐踩在水里发出清脆的"啪唧"声不绝于耳.

换了一身常装,看起来像个寻常旅人一样的弁柄坐在高脚椅上昏昏欲睡,脚边九尾伏在冰凉的瓷砖地面上,静静地梳理着自己泛着光泽的皮毛.

"弁柄,好了,这是你需要的花材清单,确认一下,没有错的话下午就送货上门."柜台里留着一头清爽短发的男生一边招呼着,一边把一张天蓝色的单据和红色的墨水笔递了出来.

懒懒地把人递出来的东西挪到自己眼前,弁柄一手撑着头一手拎着笔,笔尖贴着单据上的编号一行行下滑,在山茶和水芋几种花材上动作停顿了会,想想又改了几个数字.

"这几种花材你最近要得都比以前多."恰好店里也只有弁柄一个客人,又是相熟的好友,难得清闲的小老板干脆也就趴在柜台上看弁柄确认订单,时不时还要闲扯几句.
"嗯,卖得比较快."弁柄的注意力其实大部分都放在单据上,听见他这么说也就很自然地接口了.
"说起来啊,鹤取最近热闹的好多呢.."

可不是热闹了好多么,天天摆个海豹球在门口装呆卖萌,要不就叼一枝花要不就手忙脚乱地拖一堆气球,再不然就滚到路中间假摔,卖萌卖得花样层出不穷还不带重复,天天把那些小姑娘们萌得肝颤不说.还有事没事让咩利羊充当个门童,也就只负责带着一脸天生的无辜迷惑的表情站在入口处神游,客人要进店的时候才甩个尾巴温温顺顺地送出一个让人骨头都酥掉的"咩",这两个家伙在店外带来的收视率别提有多高.更何况新来的小店员有事没事就要来个"今日限定"主题--反正怎么看都是一套完整的销售模式,在园朱这种留着如此浓重历史气息的城市里来这招,就好比各种冷色中间突兀地渗入了一抹明媚的暖色,和不和谐尚未可知,短期内吸引目光的效果却是实实在在的.

要不是看在她确实没给鹤取的名声造成不良影响的份上,否则以弁柄的性格是断不会允许人这样倒腾自己的店的.
虽然现在的状况并不能说不好,但是弁柄觉得,自己始终还是对那种染着古朴味道的悠闲念念不忘,抱着这样的态度来看,如今的鹤取,倒是有些过于火热了.

"嗳,昨天我遇见奈绪,她说现在歌舞伎町里都在传,你那个店员不像店员的,倒像是..."说到这里他突然就掐了话音,只是笑得很暧昧地对弁柄投去一个"你懂的"的眼神,瞬间反应过来被省略掉的词是什么的弁柄,看向他的目光顿时冷得像能飞出刀子.

"要算帐去找罪魁祸首啦.这话不是我开始传的."小老板见状摆摆手讪笑:"可是你不觉得她真的在很用心地经营吗,看态度都不像是打工的.加上长得又..那样,总不好不让人传点绯闻."
"知道是绯闻你还敢当我的面传,那么想被整?"
"啊哈哈,千万别,我受不住,不过以我的观点,弁柄你真应该好好注意他."双手抵在下巴上小老板认真地忧国忧民:"之前说是训练师吧?可是一个训练师哪里来这么高明的经营手段,而且这个月她不是一直跟你学这学那么.."
"那又怎样了?"
"这话说了你别不高兴,你看她应付各种客人的时候,那种游刃有余的感觉像是生手吗,反而像是做这些很习惯一样的....还有你说她对插花很上手吧,这一个精灵训练师哪这么强大,我觉得她就是.."
"纯一你今天话特别多啊."眼皮也不抬地打断好友,边边跳下高脚椅,抬手唤过九尾,又指了指被红色墨水笔压着的单据:"明天再送货."
"好啦好啦,你自己注意就好,慢走."

弁柄才从纯一那里离开不久,天空就开始飘起了雨,开始不过不痛不痒的几滴.然而待他走回歌舞伎町时雨势突然变大,他不得不撑起伞,想了想又把九尾收回了球中,火系的精灵,一向不喜欢呆在湿漉漉的环境里.

然后他继续往前走,不多时在一排店面中看到了那朴素得半点不起眼的黑色门帘.
沉吟片刻,弁柄最后还是没有选择绕去后门直接进到院子,而是伸手撩开帘子从正门走了进去.

因为是雨日的关系,店里难得没有太多客人,海豹球缩在一盆盛开的樱花旁打盹,少女泉水一样清澈的声音和满室的花香缠绕在一起.
透过花影,弁柄看见穿着祥云水滴纹样和服的少女正领着一位贵妇人在店里参观,从对话里他能听出少女是在给那位贵妇介绍一款制作复杂的插花,这一款插花弁柄前两天刚刚教给她,对于程序其实她还不算熟练.但是此刻她的介绍却很流畅,声音里听不出紧张或是无措,不过有些特别关键,她又不熟悉的环节倒是被她不露痕迹地带了过去--这也没什么,反正那个贵妇也不一定听得懂,顶多装装风雅罢了.

都说隔行如隔山,隔行还能做到这样地步,也真是,了不起.
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的手掐出了隐约的红印,弁柄抖了抖伞上的水,大踏步穿过用盆栽营造出的小巧走道.

"啊,您回来了."
"嗯,没事,你继续."在原地站了片刻,弁柄笑着向着贵妇欠了身,然后向通往后院的暗门走去.

在绕到屏风背后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贵妇人已经走到一旁去挑选喜欢的花材,而黑发的少女正看着地板上一路延伸过来的水渍出神.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在看她,她回头以后适时地露出了甜美的微笑.那个笑容,好像是因为一时偷懒被抓个正着,匆忙间却不知道要如何应对,只是本能地用笑容掩饰住情绪再伺机赔礼道歉的新人一样.

单纯到让人连怀疑都要犹豫几分.

再从屏风后走出来已经是一刻钟以后,贵妇似乎离开有了一会,少女坐在柜台前逗弄半醒不醒的海豹球,小家伙眼睛都懒得睁开,只颇不耐烦地挥舞着爪子.
他走过去站在她身后,在她站起来转向自己的时候,淡淡地说了一句:"把店门关了吧."

"诶,下午不开了吗?"
"嗯,不开了."他抖开扇子,合着屋外雨声的节奏轻轻拍打:"有点事情想和你谈."
"关于..什么呢?"

没有漏掉话语里浅到几乎可以被忽略的犹豫,弁柄抹掉自己脸上所有的表情,看着对方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黑瞳,一字一句.

"关于你."
"怎么样,好好谈谈吧?"

天际一道亮银色的闪电劈过.
雷声阵阵.

 

5

"这是,黑方的薰香?"

被带进一间放置了各式和服的房间,泷泽静闻到空气中漂浮着的香味时就觉得有点扛不住,从小到大她一直都对这种风姿绰约的成熟女性所属的香小过敏.但是出于礼节,她还是微笑着对领自己进来的妈妈桑颔首:"是很有品位的香气呢."

"小姐懂得真多,如今不是做这行的,对这些了解可少."泷泽静身后,穿着一袭牡丹纹底花色和服的女人笑眯眯地接了话,却也不忘提醒正事:"小姐先看着,喜欢哪件只管换上就是,弁柄先生还在外面等,别花太多时间才好."

纸门一开一合的声响过后,室内便余了一片香气缭绕着的寂静.泷泽静撇着嘴,目光游走在那些看起来很贵很典雅的服装中,心里OS曰这怎么跟等着被老板挑走的艺伎一样,我最近是写了点这种东西但并不想亲身体验这种感觉啊,和风控什么的,不用控得如此敬业吧.

不过就是大清早起来很守约地前往鹤取敲了门,再道了一声早安.然后昨天的娃娃脸店主摇着扇子把自己从头到尾审视个遍,慢悠悠地说了句东西放店里,你跟我来一下.也不多做说明就自顾自地带起了路,走过小半条街后就把自己带进了这家专门培训歌舞伎的艺馆.对着笑盈盈地奉茶上来的妈妈桑说了句"我的新店员,劳驾您借一套和服给她",说完后就端着古瓷的茶杯,坐在小桌前自个儿品茗去了,眼角余光都没舍得多分一点给自己.

然后从外屋走到里间这一段路上,她到底是按捺不住,就和妈妈桑打听了一些弁柄的事.得到的回答就是这位店主很低调,虽然举止行为会被人说不可思议,性格在外人眼里看来也奇怪得很,其实心地很好,除了对特定的事情执念外一般不会为难人.听完这番解释后,对早上弁柄给人感觉有些傲慢的举动,泷泽静也就当他是昨天折了珍品余怒未消,也就不再介意.不过不再介意冰不代表她就会弁柄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理亏归理亏,但是我本意是偷师来的,怎么可能第一环就让你来个下马威.

伸手取过一件看起来颜色和款式都很喜欢的和服,泷泽静转到穿衣镜钱,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俏皮地勾起了嘴角.镜中少女同样也弯了唇线,眼瞳清亮,灿若星辰.
和风..是吧.

"你比我想像的要合适穿和服."

这是弁柄看到穿戴整齐的泷泽静从里屋走出来后,沉吟片刻才给出的评语.他身边刚好重新沏了一杯茶的妈妈桑则放下茶具,用一把红色绢纱作扇面的折扇掩住了嘴,轻笑道:"小姐这么一穿可比早上来时又漂亮几分,真真俏得跟朵水芋似的."

祥云水滴图案,漂着一点浅浅的蓝,印在月白底色的布料上立刻就能给人以素雅而柔软的视觉感,对泷泽静这样气质偏冷淡的人来说恰恰起到柔化的作用.和服最紧贴皮肤的那一层内衬也染成了最浅的那种天蓝,与服装上点缀的蓝相互呼应,既不夺色又可以浮出层次感,将穿着者衬得更加水灵.又因为穿了和服而拆了原本的马尾辫的关系,少女一头发质不错的黑发就这样毫无凭依地倾泻而下,轻飘飘地荡到了腰间.谝又被她从最外层撩了几股在脑后绞成了一个简单的髻,并且用了最不起眼的骨簪将其固定,剩下的部分依旧披在身后.这种乍一看打理了就跟没打理过一样的发型,配合着色彩简约清淡的和服刚刚好.于是产生的最终效果就是平素看起来就挺静谧又带着点冷淡的少女,一下子就转变成了温柔娴雅的贵族家公主,连眼神都配合着这身和服给人的柔软感,变得像是能够掐出水一样的柔,改变如此明显,也无外乎那两位会给出意料之外的评价.

对于这个结果,泷泽静自然是在心里认真地表扬自己,没辜负父母的职业.
其实,她还应该谢谢她们家的基因,尽出美人.

跟着弁柄回到店里,态度依旧冷淡不过比起之前稍有缓和的店主,手一挥很大方地把整个店面都交给泷泽静,自己则回后院继续倒腾他的珍品去了,唯一的叮嘱就是:"不要弄错客人的要求."

她笑着微微欠身送走店主,又细细将店子里的待卖品重新打量一番,倒还真是少有她不认识的品种--本来就是那种家庭环境长大的小孩,玩伴又是同样大小姐范儿的娜姿,培养淑女气质的插花等等艺术课程自然没少得了她们的.只是谁也没能把这些花材搭配得如此别具一格.好吧,几天的目标就是搭配技巧,在那之前搏一搏好感度是必须的.
想到这泷泽静就很快地走到了巧妙地掩在花影中的收银台后,从下方的置物柜里拿出今早自己放在这里的包.摸出一个冰蓝色的精灵球打开,眩目的光闪过后,睡眼惺忪的海豹球就软绵绵地瘫在了桌面上.

"丢丢乖,醒醒了啊."

原来还在用两只肉肉的小短爪拼命揉脸的海豹球,听到主人的声音才不情不愿地把眯成缝的眼睛撑开.在看清了泷泽静的装扮后它立刻清醒,张大了嘴左前爪颤抖地指向她,满眼"你肿摸了你把自己卖给谁了"的惊慌失措.

"好看吗?"托了托它几乎摸不到的下巴示意它把嘴合上,泷泽静笑容浅淡.

海豹球想了想,在桌上划拉了几个圈圈后,一副娇羞状扭过圆滚滚的身子,伸出爪就想捂眼睛.
可惜,爪子太短始终都是它的致命伤.

"呐你听好,我是为了你在打工还债."懒得理睬它的卖萌,泷泽静戳了戳它的背:"所以身为男子汉你也要负起应有的责任,站店门口去,能勾搭进来多少就给我勾搭进来多少,不然你的鱼就飞了."

事实证明,对付吃货,果然还是要用食物威胁才有效.
傍晚关店的时候,弁柄看见比平日翻了差不多三倍的营业额,眼神微妙地在泷泽静和海豹球之前飘荡了半天,最后默不作声地走进后院,不一会就端了用一次性纸杯盛着的香气四溢的花茶出来.无视海豹球期待的眼神,径直把杯子递给了泷泽静.

"今天,辛苦了."
"哪里,这都是应该做的."抿了一口茶,泷泽静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特别动人.
"九尾跟我说你很努力."抚摸着身边的九尾沉默了片刻,弁柄淡淡地开口:"是你的功劳也不用否认."

泷泽静对弁柄这样一点不直白的赞扬不置可否,只是微微别过了头,想了一会儿才说:"是原本您经营得好,虽然今天客人很多,但是也有客人跟我说了,我搭配的插花不够有灵气,即使这样她们还是很开心地把他们买走了,所以于情于理,这都应该记在您帐上,我不过是来打工的."

"插花搭配得不够有灵气?"捉住泷泽静一番话中的关键句重复一句,弁柄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在他印象里,他不觉得眼前的少女是会被冠上这种评价的人.
"嗯,您看,其实我就是这样.."眼看话题顺利地引了过来,泷泽静赶紧把喝的还剩半杯的花茶放到海豹球面前,拍了拍它的头后就去拣起剩下的花材:"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指点."

弁柄瞥了一眼乐滋滋地刨过杯子就喝的海豹球,随后就转身去看泷泽静搭配花材,看了一会后他沉吟半晌,最后还是伸出了手.

"也算高端,但是你漏了组合的和谐度,如果客人点这个主题,你应该是..."

窗外夕色渐沉.
店内,泷泽静认真地看着弁柄的示范,偶尔弁柄会停下来问她明不明白,这个时候她就会注意到弁柄的眼神.
一直给人印象是冷淡的店主,原来在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时候,也会有着比任何人都温柔的神情呢.


 

4

与弁柄的相识是个意外,还是个不怎么美丽的意外.
也不知道娜姿从小松那里听说了什么,心心念念一定要尝尝鹤取出品的花茶,有事没事就来撺掇自家大亲友去买了回来给她当手信.想想认识娜姿这么久了,这还是人家第一次如此执念除了超能力意外的东西,所以泷泽静没什么犹豫地就决定回园朱一趟.

反正小松那里的徽章也没拿,大不了顺便去踢个馆,也不算白跑.
她在夕暮时分回到了园朱,正是所谓的逢魔时刻.茜色的柔光像是一张薄如蝉翼的轻纱,悄无声息地飘落,将这个四处都透着古朴气息的城镇收在一片暖洋洋的橙红色中,依稀还能听见从铃铃塔上传来的清脆铃音,一声一声,悠长飘渺.

踏着歌舞伎町内的流光溢彩,巡过排列整齐的店铺,泷泽静很快就找到了娜姿所说的鹤取.素黑色的门帘安静地垂着,和周围装饰得花枝招展的各色店铺一比简直朴素到寒酸.好似一群达官贵人当中坐了一个布衣一般,纵然有着让人钦佩的云淡风轻之姿,却难免生出一丝不协调感.

把怀里抱着的海豹球放在脚边,告诉它跟好自己,泷泽静抬手挑开了门帘.

以楠木作为主要建筑材料的店面,空气中浮着幽幽的香味.天花板上悬挂的几盏灯皆以宫灯为原型,经素白的玻璃纸经过滤后漫溢出的浅黄色灯光,既不刺眼也不昏暗,反而还透着一种舒适的慵懒感,映得整个空间格外闲雅,如同平安时代贵族的别居.店面后方置一方绘着花鸟友禅的纸屏,画工精细.正好与屏上以随性的笔法写就的和歌形成对比.和屏风遥遥相对的是放在离店门最远的角落的水法,大小适中造型取巧.只看见清澈得仿若无物的清水款款流觞,水流之声平缓悦耳,又给店中环境平添一份清幽.

当然,店里最别致的布景还要数那些错落有致的盆景和插花.既有秋之花,也不缺冬之魅,最多的当然还是春夏两季的花.但是不论是哪个季节的花朵,店主皆取了色彩素雅花形清丽的品种作为主调,而素日常见的,色泽艳丽花形富贵的品种在其中之做点缀之用.偶尔还能在百花中窥见青翠欲滴的叶,疏密有致恰好填补了空间上的缺,又不至于夺了花的彩.所有的布置合在一起,竟也天然地成就了一副浓妆淡抹总相宜的立体画.

极美,却又极静.

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中元节的河川之上,虽然也是人声鼎沸,但是当那莲花状的河灯载着摇曳的明烛一起随河水飘去时,其中蕴含着的淡淡哀愁便将所有的喧嚣敛了个干净,只剩一大片的流淌不停的光影于水上河面连作一体,默默地叙说着哀而不伤的思念.

会这样把两者联系起来,自然不是因为泷泽静觉得这家店的气氛给人以忧伤感.实际上这家店的布置也好装修也好,进门就会给人一种"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的气场.来的客人也不必问东问西,这些花的组合,盆景的摆放,一切一切错落有致的摆设,都能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信息,这与连成一线的河灯,其实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无需言,情自成.

好像有点理解娜姿的执念了,能把店面布置得如此出色,店主想必也是个心思玲珑的人.这样的人制出来的花茶肯定别具一格,嘛..不过比起花茶我更想留在这里偷师,能把这里的东西学个五六成也会很幸福啊.

沉睡的艺术魂复燃的姑娘正在心里盘算得天花乱坠,冷不防被一声招呼拉回了现实.

"欢迎来到鹤取,客人---请问这是您的精灵吗?"

从屏风后绕出的店主穿着藏青色的和服,颜色略深的服装倒显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打理得齐整的黑发下是一张看不出实际年龄的脸.说帅气说可爱都不合适,总之是看着让人觉得很舒服很放松的精致,眼神有点慵懒,整个人从里到外都透着漫不经心的气场.此刻他手里拿着一支未展开的折扇,扇的另一头指着刚被九尾送出来,嘴里还咬着一枝樁花的海豹球.

八成..不对,十成就是又惹事了,这才好了几天啊,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五天不揍偷吃白菜,早知道就把它塞球里.
用眼神象征性地杀了一下那二大爷,泷泽静上前就直接九十度鞠躬:"真对不起,您的损失我会赔偿."

"赔偿么?"扇子打开掩住半张脸,扇面上山茶花的图案红得有些不真实.扇面上方的眼睛透出不屑的轻慢之色:"我院子里的东西都是贵得离谱的珍品."

店主说得隐晦,泷泽静的反应也不慢,脑子一转立刻想出了辄.
她直起身子用自己最好看的笑容对上店主的视线:"..这样啊,那么这个败家货留在这里随您处置?"

店主和九尾登时对地上那团生物投去嫌弃的眼神.

"免了,我不想到最后一枝花也剩不下."
"那不然我给您打工,每天赚到的钱就算补偿您的损失?"
"...."

扇子唰地合起,店主皱着眉头打量了眼前姿容姣好眼眸清澈,看起来确实不像骗子的黑发少女半晌,淡定地吐出两个字:"成交."

"真的非常感谢."又是一鞠躬,黑发少女在店主看不到的地方笑弯了眉眼.
"好了,现在请告诉我你的名字."
"静."想了想还是把姓氏给免掉了,直觉告诉她如果上了全名,店主就算不知道自己这个人,也能猜出一点端倪.为了避免他找上正主直接索赔,还是省了吧.
"名字不错,那么明天请在早上开店前到我这里来,不要想着连夜溜走."
"绝对不会,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请教您的尊姓大名了呢?"
"弁柄."

 

3

海豹球是在充满了海洋气息的浅葱市出生的.
彼时正逢夏季,雷雨频繁的季节.泷泽静在午睡中被敲击窗户的雨声吵醒,揉着眼睛从不算太软的床上爬起来正想去关窗.却发现床边的地板上莫名多了个圆滚滚的小东西,还哭得稀里哗啦的那种.

头脑还没完全清醒,泷泽静自然也不可能立刻想到这小东西的来历,只当是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吓坏了的闯入者.抱起来安慰几句后她才想到要去查看之前放在床脚的精灵蛋的情况,结果目光所及之处只剩了个破碎的壳.
呆在原地懵了几秒,泷泽静才低头去看怀里挥舞着小短爪努力想抹泪,可惜因为爪子问题根本够不着的海豹球.

"..从那里孵出来的就是你么..."

海豹球迷茫地睁着一双还弥漫着大雾的黑色眼睛看着泷泽静,半晌好像终于反应过来那句话的情绪不是惊喜而是隐晦的嫌弃,于是嘴一撇又要哭.幸亏泷泽静反应快,赶紧给它哄住了.接着她想了想,还是把它先放到了枕头上,又把咩利羊叫出来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房间.

精灵中心的一楼,今日也是热闹非凡.
泷泽静走到可视电话前拨了号,不一会儿屏幕亮起,映出女孩子秀丽的影像.

"娜姿,那个蛋孵出来了诶."
"哎是吗?"刚接起电话时还一副漫不经心样的美人,听到这个话题顿时来了精神:"孵出什么了?"
"海豹球,不是我说,我一直以为它会是某只超能系的精灵来着,你一个超能道馆的首领去哪里弄的海产品的蛋啊."
"啊哈哈,意外意外,居然是海豹球~可怜哦,还没出生就被人从父母身边夺走,出生了又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被主人嫌弃了,小心它心理创伤哦.'
"我是那种人吗,就是觉得出乎我意料."斜眼瞄过去,泷泽静心想那玩意要是会心理创伤我就可以直接去挑战四大天王.
"嘛,总之请好好照顾它."娜姿在电话那头咯咯笑起来,眼睛里闪着那么一点点期待还有那么一点点狡黠:"这也是训练师的职责哟."

收了线,泷泽静碎碎念着好像捡了个大麻烦,有点阴郁地回了房间,进门就知道自己的直觉果然很准.刚才被她放到了枕头上的海豹球如今正坐在咩利羊的背上,一边努力不让自己滑落,一边顶着一个精灵球做顶球运动玩,全神贯注的样子异常闪亮.一不小拿捏错了力度和角度,球碰在它的头顶后并没有直线上升,而是向外斜了六十度角飞开去.

眼看才到手的玩具就这么飞走,海豹球登时急得乱扑腾,这一扑腾就导致了悲剧的重心不稳,直直地从咩利羊身上栽了下去,还是以脸朝下的姿势...
只差一点点就摔着了.

海豹球扬起头,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将自己接住了的黑发少女,歪了歪小脑袋,然后慢慢地扯开一个天真的笑容.
泷泽静暗暗松了一口气,和正在摆尾巴的咩利羊交换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后她抿起唇,屈起手指在海豹球眉心轻轻弹了一下.

"调皮."

举左边的爪子

"我没回来的话摔不死你."

举右边的爪子.

"..刚才问了娜姿一点事..嘛给你取个名字吧,叫丢丢好不好?"

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收回爪子钻怀里猛蹭.

泷泽静原本还微皱的眉,因为海豹球的举动而轻柔地舒展开,手势温和地摸了摸还在撒娇的小家伙,女孩子露出微笑.
算了,即使是麻烦,你也是我的精灵了啊.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海豹球的麻烦程度,很显然还是超出了泷泽静的预想范围.

比如晚上睡觉不肯睡床,嫌热.睡地板又嫌寂寞,半夜睡不着起来就要人陪,没人陪就哭,给它折腾了三个晚上后泷泽静头大,第四天就采取高压政策把乘龙叫了出来,放言丫再闹给我揍昏.半夜终究是不太放心,起来看的时候只见月光下,海豹球靠着乘龙睡得打呼,乘龙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它,神色安详.看到这一幕很类似什么"父慈子孝"的场景,她这才安心地缩回被子里休息,此后每天晚上如法炮制,总算安生.

还有比如有关精灵球的问题,普通的精灵球它不肯进,高级球它又嫌弃不舒服,治愈球又被它推着滚来滚去表示颜色太猎奇.非要找那么一个晶莹剔透的,颜色和手感都要跟不融冰一样的精灵球它才满意.但是这样的球根本就不会存在,又不是可以随便开外挂的年代.所以每逢出门泷泽静也只好抱着它.为此她也苦恼了很久,但是后来有一次在海边遭遇了暴风雨,没见过这等黑云滚滚风高浪大的的阵势的海豹球吓晃了,给泷泽静随手掏了个球收了进去.此后它再挑,泷泽静就威胁要把它扔海里让它自己海上漂,遇到暴风雨死活自己负责.它才退而求其次地霸占了那个原本也长得挺好看的冰蓝色精灵球.

睡觉和精灵球的问题告一段落后,泷泽静总算有心思认真想办法对付令自己异常抓狂的根源,也就是海豹球的吃饭问题.刚开始的时候,她给海豹球喂一般专供幼小精灵食用的食物,头个星期海豹球还吃得津津有味,过了一个星期就开始把食盆推的离自己远远的.又吃了一段时间的树果,才不到五天它就开始把果子抛着当球玩.鱼它倒是非常喜欢,只是你不煮熟了切片了摆好盘撒上佐料算上来喂到它嘴里,一般它也不会主动去吃.

"我养的是海豹球么?我养的就是一二大爷!"

和娜姿通话说着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的时候,泷泽静一边狠狠戳着最近越发圆润的白色球体一边咬牙切齿地牢骚.

"嘻~那也是你惯着的不是么."千里之外,娜姿舒舒服服地坐在宽大的靠背椅上,好笑地看着半张脸都压到了屏幕上的海豹球,挥挥手赶开自己这边也想效仿它的鬼斯,以旁观者清的态度对好友道:"不是知道你会一直纵容,它哪里敢怎么放肆来着."

"我不是看它还小吗,想着溺爱点也情有可原,现在把我自己绕进去了."
"你想想之前类似的情况你是怎么解决的,我对你培育幼小精灵的能力很期待."
"对付伪S什么的,果然要真S才行吗."
"嘛..反正溺爱是不行的,精灵也是需要挫折才会长大哟,这是一个道馆训练师的忠告."

于是吃的麻烦解决了一半,和娜姿聊过后,泷泽静狠心了一个星期,海豹球再挑食再耍性子不吃饭她也不变着法子另外找吃的哄它了,刚开始海豹球还很不服气地连哭带闹,发觉没有用以后总算消停,偶尔还是要会挑会任性,但是大部分时间都会乖乖地给什么吃什么,顺便还学会了不单只吃自己的,还要把别人的食物都挨个尝过一次.这一点泷泽静就当不知道,反正超重了就塞它进精灵球,不能在外头噗嗒看谁着急.

就这么闹腾了差不多两个月,彼此的个性也差不多摸的一清二楚,泷泽静对付海豹球的各种小花招是越来越有办法.海豹球也很聪明地了解到自己的主人其实是个女王属性,不踩她底线的时候卖萌撒娇提要求随意,但是要是太过份,就别怪她六亲不认狠下心整顿.认知到这一点它就收敛了许多,可还是时不时地要挑战一下泷泽静的耐性,而且每次都在很微妙的时刻收手装乖,搞得泷泽静也是"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你这货"--这个情况,用弁柄的话说就是:"这玩意别的都不会,就是撒娇卖萌的时机掌握得精辟."

 

2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泷泽静的确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的.
幼年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而被带到了金黄市,当时她的身上一只精灵也没有,能作伴的只是父亲留下来的乘龙,每天除了学习理论知识外连对战都没有,就是单纯和乘龙腻在一起.直到有一天家里来了位外貌秀丽气质冰冷的美人后,她的日程里才多了一项"观摩道馆的比赛."

那位访客,就是今后总被泷泽静挂在嘴边的娜姿.

实际上那个时候的娜姿也比泷泽静大不了多少,不过年纪轻轻就已经是获得资格认证的道馆首领.在观摩了几次比赛,又用乘龙跟娜姿较量了几次后.战术技巧是没学到什么,两位姑娘倒是成了朋友,包括让泷泽静自己出去旅行见见世面,回来以后再想自己要做什么也不迟这样的建议,也是娜姿提出的.于是泷泽静旅途的起点就从金黄市开始,临行前娜姿还特意送了她一个精灵蛋当礼物.笑着说我看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拿我的徽章.而做父亲的那位则是放心不下个连自己的精灵都没有的姑娘就这样出门,思前想后还是把乘龙给了她,说什么出了情况好歹也有照应.

大概就是这只乘龙,让泷泽静一度对成为精灵训练师的认知有了偏差.怎么说它都是她父亲所钟爱的精灵,优秀程度自是不必多说.踢了两个道馆,跟路边的训练师对战了几个回合,几乎就是所向披靡.一般训练家那种被打败,爬起,奋发变强,获得胜利的历程.于她根本就毫无体会,何况在战斗中她也感觉不到任何乐趣.而且相比"定下目标后前进",她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悠闲地行走,记录旅途中所看到的一切,对于未知事物的探求和感兴趣的程度,远远超过了战斗.

而这一点,对意识里只有"在战斗中能获得乐趣并且能赢才是好的训练师"这样概念的姑娘,无疑是个打击.
打电话回去给父亲和娜姿逐一叙说自己的担忧,前者回了句"你经历太少认识太窄",后者则高深莫测地道了句"人啊,都是善变的"
这两个回答都不令她满意,于是她决定由着自己的性子继续往前走.

直到发生了那两件事后,她才开始明白,所谓训练师,不是只要战斗赢了就好.
如果不能照顾好自己的精灵,不能理解自己的精灵心情的,根本就不能称之为训练师.

这两件事情其中的一件,就是她总算亲手捕捉到了一只精灵.具体的情况就是她无意中撞见了一只咩利羊,那个小家伙看到她竟然也没立刻逃走,而是歪着脑袋一脸迷惑地看着她.当时泷泽静就被它萌飞了魂,忙不迭地放出乘龙哐哐哐一顿砍瓜切菜似的PK,把人家打趴了就收服.你知道的,刚刚收服第一只精灵的时候总是宝贝得不得了,特别又是泷泽静这样的女孩子,战斗时总怕它被打太惨,所以每次都只拣红血的精灵给它打最后.

刚开始的时候,这个模式倒也相安无事,直到挑战阿速的时候问题才出来.打败了对方第一只精灵的咩利羊怎样都不肯下场,一向温顺的它就这么直愣愣地戳在场中,周身电火花噼里啪啦地闪得煞是疯狂.

她楞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办好,直到裁判提醒说第二场要开始,她才勉强地下令让咩利羊接着打.
最后还是依靠着乘龙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是泷泽静一点也不开心.因为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咩利羊突然就不肯听自己的话了,是不是讨厌自己了什么的.可是当它在神奇宝贝中心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泷泽静是真的被吓了一跳.

虽然之前在场上拼命努力依然被打趴,伤势还不轻的咩利羊,此刻的眼神却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平静满足.
那个瞬间她隐约地觉得,之前自己觉得为它好的想法,或许不过是一厢情愿.

"呐,其实你是很想依靠自己的力量,来一场完整的战斗的吧?"

试探性的问话,换来的回应就是咩利羊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轻轻添了一下她的手,然后她就语塞了.
沉默了半晌,她才拍了拍它的头.

"我一直觉得,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做,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
"可是我忘记考虑了你的心情,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你."
"对不起,这一次,能原谅我吗?"

说话的时候泷泽静是挺纠结的,她担心万一这话说完了咩利羊一扭头不理自己的话该怎么办.不过很显然她多虑了,因为这孩子本身也就是小羊咩咩咩的温顺个性,纵然这段时间是有点怨气,主人都这么低声下气道歉了它当然不可能硬着心肠,所以也很欢快地叫了声附带一蹭两蹭,这事儿就算完了.

经过这件事,泷泽静才总算对所谓"精灵训练师"的概念有所改观,接下来的日子她总算也体会到了训练师的酸甜苦辣,咩利羊是她亲手捕获的精灵,能力也好等级也好自然是没乘龙那么强大.让它独自撑场的战斗几乎就没有赢的时候,可是每次打完咩利羊都会很高兴.她自己心疼是心疼,却也有说不出的满足感.直到有一天咩利羊依靠自己的力量撑下了全场战斗,最终取得胜利的时候,那种满足感更是达到了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程度.

所以她的眼泪就这样下来了,毫无预兆.
那是关于蜕变和欣喜的印记,在她的旅途中刻下的,最初也是最深刻的一笔.
那时她以为这样就是成长.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也没错,但是那仅仅是最普通的成长.
更难的事情总是在后面,这一点,直到娜姿送给她的精灵蛋孵化,泷泽静才真正认识到"照顾精灵果然是比跟精灵交流还困难的啊"
因为那个精灵蛋孵化出的精灵不是别的,正是那只让她在日后打不是骂不是根本不知道要拿它怎么办,到头来只能宠着的那只二大爷.

它的名字叫丢丢,种类是海豹球.

1

五十岚泉走进自家那个可以被人指着骂"土豪""败家",的私人住所后院时,被院落里一派恬静祥和的气氛狠狠吓了一跳,一度怀疑自己走错了时空.
实在是不能怪他,谁让他事先知道的是"你妹妹回来了"这样一条消息,按照以往的经验,她身边那个活宝不闹腾到上房揭瓦是不会罢休的,因此他一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打算很淡定地迎接一片狼籍,鬼晓得会撞见这么正常的情况.

好吧,也不算特别正常.
乘龙是有好好地泡在院子里的水池里,惬意地和哥达鸭和角金鱼玩在了一块,超能女皇和花仙一个捧本书一个端杯岔他也只当是"有什么样的主人有什么样的宠",电龙在树荫底下睡觉姿态乖巧,旁边还趴着自己的风速狗,这自然也不稀奇.他比较想知道的是,屋顶上那个宛若冰雕一样昂首挺胸四十五度看天的鸟,以及阴凉处那张白色纹花的塑料小桌上,短手短脚戳在冰蓝色笔记本电脑前,居然没上房揭瓦的活宝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啊,哥你回来了?"

手上拿着个透明玻璃杯的泷泽静从里屋走出来,一头黑发被松散地挽在脑后,换了浅黄色家居服倒让她的样子看起来更显大小姐,完全想想不出她竟然是从小就没被捧着宠着,而是跟着父亲到处跑,稍微大一点还直接就一个人出门晃悠去的..小说家.

话又说回来,要不是父母都是闲不住的德行,也不至于两人明明是亲兄妹还不同姓,说出去搞得人都以为他们父母离异来着.殊不知这正是传说中的恶趣味,一人领一个孩子养回头就让孩子较量什么的,父母是竞争对手的恩恩怨怨,要不要波及到下一代啊,亏的自己和妹妹是那种觉得兄妹斗很浪费时间的理智派,两个人走的道路也完全不一样,不存在竞争不竞争的问题,不然还不一见面窝里反着.

在这样让人内心觉得很苦逼的家庭环境下,还能这样自然地相处,实在是让人觉得难得,太难得.

"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给我电话,还得老爸通知我."
"就大清早嘛,想你也在忙就没告诉你."泷泽静一边说,一边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处飞去眼刀:"丢丢你再乱弄,又弄丢我文稿的话,三天都没你的饭吃!"
"..它什么时候进化到这个程度了."五十岚睁大眼睛看着刚才兴致勃勃,现在瞬间变成受气包的海豹球,默默黑线.

"其实它只会看,就是看的时候还喜欢乱按."喝了一口杯子里还有点温度的蜂蜜红茶,泷泽静摆摆手走了过去,海豹球见她过来,也只能不情不愿地从笔记本电脑前挪开蹭到小桌另一头,眼睛亮亮地瞅着五十岚.他见状也只好上前把它从桌子上抱起来,而这时泷泽静正好拉开椅子坐下,看见这一幕便笑道:"我因为食物的问题冷了它一早上,你现在这一抱它可算找到靠山了,一会儿肯定问你要东要西."

深知泷泽静和这个小东西之间为"吃"而各种斗争的内幕,五十岚泉掂了掂手里的生物,撇嘴:"比上次又重了,少吃点减肥也好."
话音刚落手臂上就是一阵疼,刚才还撒娇求抱抱的海豹球,听完这话张嘴就啃上了五十岚泉,黑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隐约可见愤怒之色.

"它在减的."泷泽静敲着键盘盯着屏幕,只当没看见海豹球的行径:"但是越减越重,我想说它来着,但是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乖别咬了,我不好吃,你去那边随便找谁玩."深刻理解了什么叫做恼羞成怒,五十岚泉一脸要爆笑又不敢太过放肆的神情.弯腰把海豹球放到松软的草地上,后者很不忿地扯松了他的鞋带后,才噗嗒噗嗒地奔向水池.五十岚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蹲下身把鞋带系好,这才从桌边拉了另外一张椅子坐下.

"有点事想跟你商量."

敲击键盘的手顿了一下,泷泽静思忖着要聊起来的话大概也写不成,好在这次稿子不急,偷几天懒也无妨.想到这里她便存了盘,才合上电脑,超能女皇已经飘一样地到了她身边,姿态轻盈得像是从水面上溜过的水泡,过来后它敲了敲泷泽静手边还剩三分之一蜂蜜红茶的玻璃杯,目光清澈.

"不用的,要喝别的什么她自己可以取."见怪不怪,五十岚泉笑着劝下了超能女皇,成功换来妹妹"你嘴那么快"的眼神.其实他一直都觉得泷泽静和她的精灵关系很微妙,与其说是训练师和精灵,倒不如说是互相依赖着的号朋友,做事都还要征询对方意见那种.比如挑战道馆前她会问精灵们想不想打,该怎么打.除非有人突然挑战,否则这些年来,五十岚觉着自己真是没听说过哪次重要的战斗她不跟她这些小家伙交换意见就直接上去了的.当然反过来她的精灵也会先听她的意见再行动,大的不说,小事就比如刚才的超能女皇很自然就凑过来问她需不需要再喝别的--泷泽静要跟别人聊天,手边必须得有一杯水或者别的什么饮品,这样的习惯他们都知道.

能够和精灵彼此了解,对她,其实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啊.

"没关系,你们想干嘛就干嘛,我有需要的话还有我哥使唤呢.还有叫急冻下来吧,它思考一早上了,我刚才还在桌上放了它喜欢的冰花,不吃就成水了."
"喂,家里使唤的人还少得了你的."眼瞅着超能女皇又姿态轻盈地飘着滑开,五十岚泉伸脚踢了一下泷泽静的椅子:"硬是拿我来使唤."
"我这不是还没使唤上么,难得见面你就凶我."句子是撒娇的,口吻是冷静的,泷泽静双手垫在下巴底下冲着兄长努嘴:"你就直说了吧,这么特意找我是为哪般,明天就有节目,这点空档不休息还跑回来,我也就住几天马上走的,又不会捣乱."
"这里就是你家,你爱怎么捣乱也没人嫌弃,话说你还别真就住几天,如果寂寞我可以调开档期陪你的."
"才不是,我怕妈突然冲回来."泷泽静撇嘴:"到时她一定要我们一决胜负的话,你是想被瞬杪么?"
"..瞬秒什么的,太夸张了吧."
"我有丢丢,还是会用薛定谔的猫的知识帮我把急冻也拐来的丢丢."
"...........好吧说正事."

明显就不想听到海豹球和急冻鸟的乌龙往事,五十岚捧着自己受创的心掩饰住"早知道传说中的精灵那么好骗,我也一早去骗一只."的挫败加无力感,把话题生生导了回来:"我有个在电视台的朋友,觉得你的经历挺不可思议的,想做专题,你愿意么?"

她歪着头,放下一只手在桌面上画圈:"主要是哪个方面?"
"训练师吧,大概,你也知道最近的新人比较多."
"那算了."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拒绝,泷泽静语气轻巧但完全不容反驳:"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我能走到这一步,得过且过罢了.何况,我成为训练师的理由,说出去也不会被理解."

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般,五十岚也只是点点头,嘴角恰到好处的可爱弧度映着棕色眼睛里温柔的光,让年轻的男孩子看起来异常帅气:"也是,用你做榜样,真的一点儿说服力也没有,说了只怕人家也不肯信."

泷泽静对兄长的理解报以一笑,习惯地伸手去取那杯已经原本凉下来,却又被午后的气氛薰得有点儿微暖的红茶,小口小口地喝光.
现在的训练师们,都是为了成为最强在拼搏.
所以我这样,只是觉得能跟它们相遇就很好了的家伙,还是不要出去现眼比较明智呢.

3

提灯的火光猛地跳了一下,随后"哧"一声消失了痕迹.

辉·特里亚从自己的臂弯里抬起脸,有些茫然地盯着黑暗中那一道袅袅升起的纤细烟雾,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芙莉安已经出去很久了.
揉了揉被枕得有些发麻的左臂,他扶着桌沿撑起身体,视线在只剩下了寂静的空间里游走过,最后悄然落定在之前因为魔女的疏忽而散落在桌面的药剂上.

或许是因为在空气中暴露的时间过长,原本流质状的药水已经结成了半凝固体,粘稠得像是沼泽地里吸附力极强的淤泥,苍白的月光下半凝的药剂闪着诡谲的紫光,絮状的凝结物仿佛快要崩坏的天空中被胡乱揉成一团的云朵,让人连多看一眼都觉得烦躁.

虽然知道魔女的世界向来不能以人类的常识理解,但想到之前涂抹在自己伤处的就是这样的药剂,他还是觉得有些恶心.毕竟以他的眼光来看,长成这样的玩意,与其称其为伤药还不如说是毒药更合适.

屋外逐渐清晰起来的兽类的嘶吼声,让他在惊讶中收回了自己停留在散落的药剂上的视线.
已经在这里住了好些日子,他却没有体验过类似的经历,在他的印象里,这里的夜晚虽然没有夜莺清脆的啼声也没有此起彼伏的虫鸣,却始终保持着夜色里朦胧的静谧,从来没有涌动着像现在这般令人不安的,窒息一样的危机感.

感觉到那仿佛尖锐的骨针在地面上划过的刺耳声响正慢慢地向这间小屋逼近,辉·特里亚一时忘记了樱梦的嘱咐,他抓起一直放在床头已经稍微失去了光彩的银剑,径直冲出了屋子--虽然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出去后自己究竟能做什么,但是坐以待毙也绝对不是他一贯的风格.

然而,在目光捕捉到往此处逼近的目标物后,他手里的银箭怆然落地.

他并没有看到长相凶猛的巨兽,也没有看到曾经成为他噩梦中主角的残暴魔物.他看到的只是一具具反射着月光的白色的骨架,从大小判断它们大概是狼,或者虎一类的野兽.大约有五六只,早已成为空洞的骷髅的头骨上,形状嶙峋的上下鄂一开一合,发出并不连贯低啸声,伴随者它们甩动只剩下骨节的尾巴时候"嘎拉嘎啦"的碎响,足以让人毛骨悚然的同时又觉得牙根痒痒.

像是虫蚁噬骨一样,看似毫无威胁力却让人血液都结冰的恐惧.
辉·特里亚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他并不能确定,眼前的场景是不是比他听到落夜·特里亚的死讯时更具冲击力.但毫无疑问的是,他觉得自己在这个瞬间,已经完全地失去了再留在这件被森森骸骨所围绕的精致小屋里的勇气.

必须离开.
无论如何必须离开.

意识还很清晰,可是身体完全不听从大脑的指挥,每一条神经似乎从末梢开始就被注入了魔幻叶那可以令人短时间内麻痹的汁液,他根本没有办法调动起身体任何一个能够让他移动的部位.

兽形骷髅们发出的声音愈发低沉,似乎由嘶吼渐渐化作凄厉的呜咽.
寒冷的悲伤从四面八方侵袭,一瞬间整个暗夜都被浸泡在无言的苦楚中.

密林垂泪.

被这些无形又沉重的情绪压得近乎崩溃,浅棕色眼眸里的色彩涣散,少年的身形开始摇摇欲坠.

就在他的身体快要往前倾倒的一刻,清越的长吟之声如同骤然洒下的巨大罗网,将那些白森森的骨架身上发出的声音全部压在了一处.全身流淌着血色蔷薇一样的幽红色光芒的游龙状异兽从洒满星辰碎屑的苍穹中蜿蜒而落,修长流畅的身躯在少年的身体四周盘成圆环状,不松不紧恰恰阻挡了他投向那些骷髅的视线.粉发蓝眸的魔女披着一身冷月的银华织成的披风,从异兽的身上翩然而下的姿态优雅如同初春被熏风从枝头牵落的花瓣.娇俏的面容上读不出责备或是轻蔑,清澄灵动的双眸里情绪也没有任何潮起潮落.

"芙莉安..小姐..."
"啧,真是不听话的坏孩子,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许从屋子里跑出来了吗?"
"我..."
"你自己跑出来的,看到什么可别怪我了.Elves退下吧,今晚谢谢你."

游龙样的异兽轻轻点了点小巧而优美的头颅,身形在刹那间散成雾气般朦胧而轻柔的血色光华中默然隐去.
对于少年惊愕而不安的视线选择了无视,俏丽的魔女将左手抬至与胸口平行的位置,随后缓缓将手掌摊开,一团磷蓝色的火焰骤然从她白皙的掌心升起.

"往生的迷途旅者,请回归你们的安息之地,静待黑暗的再一次轮回."

并不复杂的言灵,樱梦念出这条咒语时甚至连眼皮也没抬一下,然而那些徘徊的骨架之上却因为她这一句话突地腾起了冰冷的蓝焰,焰的颜色比她掌心的那一团磷火要深一些,依稀可以看见有半透明的物质在火焰中打着旋游走.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微弱的火焰烈烈燃烧,将森白的骨架全部吞没在火光之中.待最后一点骨质被火焰吞没后,原本愈燃愈烈的蓝焰就像瞬间被什么东西挤压一般急速缩小,仅仅是一道闪电划过的时间,火焰便"嗖"地凝成一道蓝光窜上半空,又如同坠落的流星一样急速跌落,"哧溜"一声钻进从魔女的掌心飘起的磷火里.每钻进一道蓝光,磷火的亮度就变弱一些,待最后的蓝光刺入磷火的焰心时,那团火光已经微弱得快要看不见.

她回头看了一眼呆立原地的少年,五指轻轻一握,轻描淡写地掐碎了那磷蓝的火焰.

"结束了."

少女的唇边绽开娇艳的笑容,天真而魅惑.

"这个森林的秘密可全都被你看去了哟,我亲爱的骑士先生."

她挪动着轻灵的碎步转到他的身前,用弯曲着的食指挑起他的下巴逼着他有些失焦的眼神望向自己.

"那么现在,你,要我怎么处置你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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